大厅很宽敞,已经立起了好几块铁板,上面用磁石固定住了一些表格、地图之类的纸张,还有一些上面写了些简单的字词。自从颜神佑将这种显示方式引入会议之后,颜肃之就将其功效发挥到了最大。这样看起来特别直观,可以省去了许多解释的时间。
十分之巧,因为两人地位之超然,颜神佑与山璞恰恰坐在颜肃之的两边,这让颜肃之嘴角一抽。咳嗽一声,对卢慎道:“开始罢。”
卢慎便介绍了山民的数量、在昂州的分布、已安置的、未安置的,男女比例,各年龄段等等。颜神佑仔细听了一回,发现壮年男子是比较最低的。战争过后,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总是减员得特别多。
图表都摆在那里了,也不用说得太多,颜肃之问道:“如何分配?”
卢慎道:“按各州清查丈量土地之多寡来分。”颜神佑肚里暗笑,这个方案是早经颜肃之过目的,本着雁过拔毛的原则,颜神佑自然也是知道的。现在卢慎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真是颇有喜感。
这个总原则基本上是来说是不错的,就算想多要人,你也得安置得了。没地,怎么安置?安置不下去,便是添了流民了。
丁号首先赞成,却又提出来:“山民须教习。”
卢慎望一眼颜肃之,再看一看颜神佑,父女俩一齐点头。卢慎道:“是将教习。先是教习耕织,山民原有耕织之术,学起来也不会慢的,只是不如我们的便捷。”
丁号又问:“如何管辖?”
颜肃之便道:“阿寿,你来说罢。”
颜神佑道:“我想,风俗不同,竟或不必要求须臾全改,当尊重其风俗。便是冠服,不乐意的,也不须全改。唔,州府派员管理,亦于山民中择其能者,我管这个叫‘自治’。”
丁号皱眉,似有不愉之意,还未说完。山璞却又开口了:“他们已经没有头人了,不过剩些管事,并不好用。若其治好,也就不会输了,何必自治?至于冠服,自然是要改易的。”
颜神佑道:“风俗不同,若触了忌讳,激起变乱来,如何是好?”
丁号一咧嘴,乐了,州府自颜肃之往下都乐了。太有意思了嘿,不看人,光听这俩说话,一个是向着山民,要留其俗,一个反对,偏要一体同化,必以为前者是山民,后者是州府,事实却是相反的。越听越乐,便索性看起来热闹来了。
颜神佑比较愿意尊重山民,想保留原本的各种习俗。山璞却以为山民要进步,就必须学习山下,必要改变一些规矩。两人不免争吵了起来,颜肃之惊奇地发现,这小子在吵架的时候,居然不怕他闺女!
山璞的态度是强硬的:“既然下山来了,自然是要一体看待的。还吃原来的饭,还用原来的犁,下山又有何用?不过是新瓶装陈酒而已。”
颜神佑试图给他讲道理:“山郎说的,只是你别忘了,原本是有差距的。你叫八岁孩子跟十八岁的成人一样跑步,能行么?这不公平!”
山璞道:“那就一步一步来,但是开头一定不能放松了。”
颜神佑道:“我这就一步步来着呢,这不正教着呢吗?”
“那也甭提不一样,要另管着呀,这不是……还是要分的么?”
“君子和而不同。”
“还是不当一家人看。”
颜肃之捂脸,画面太美,不忍看。你俩敢不敢给老子矜持一点?!敲敲桌子,颜肃之道:“不要争啦!山小郎自己想,果真能一夜之间变成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还有你,自己想一想,人家乐意归化,你将人往外推,有你这个理吗?”
傻样儿,四夷归化那是好事!
山璞特别诚恳地看着颜神佑,恨不得将自己的想法刻到她心里:“他们的头人是我了,能唱反调的都打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颜神佑也特别诚恳地看着他:“民心。不能揠苗助长。”
还是做过基层工作的颜肃之与丁号比较实在,颜肃之道:“吵这些大道理做什么?一条一条的议,议出来看,不就是结果了么?”
丁号道:“对!”
好,一条一条的议,什么教耕织啦、上层子弟读书啦、选拔山民里有出息的同学做官啦……山璞和颜神佑都投了赞成票。
颜肃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货:“……你们逗老子玩儿呐?!”
山璞的脸就红了,吵了那么多,细掰开来看,居然执行起来是一样一样的。到了山民的祭礼这里,山璞也不太想改,颜神佑冲他一皱鼻子:“我就说吧。”
山璞小媳妇儿一样:“我就是担心么……若是有分别了,或是特别照顾了,是合不到一块儿的。会被宠坏的。若是自己将自己默认是必得朝廷照顾的,一不如意便要心生怨怼,这是自寻死路。谁又乐意白让着别人呢?山上下来的就另样,长此以往,没受到优待的难道不会心生不满?我就想,可不能这样,下山,不容易。安定下来,不容易。”
颜神佑一愣,可不是,只觉得听他说话,无一处不合心意。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呀,我也没说要一直这么下去呀。”
颜肃之狠狠抹了一把脸:“做个计划好了!垦荒免税赋科条不变,五年后,登记在册之山民,租赋减半。十年之后,合而归一。其选官之法,看试用之地。若在他处,依常法。若在本地,放宽考核。也定以年限。”
对颜神佑:“就这样了,”一指山璞,“有这个明白人在,坏不了事儿!”
颜神佑与山璞互看一眼,一齐低下头去,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似乎好像……已经被家长默许了配对,但是刚才自己却在跟对方开辩论会。四下一看,好么,同事们正看大戏看得津津有味。以二人之少年老成,也都尴尬了起来。
颜肃之:“……”心好累,人家小两口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家小变态搞对象是讨论政策安排。我这辈子还能有个正常的闺女吗?
丁号觉得气氛有点怪,清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舆部来消息了——齐王,薨了。
满屋子的人一齐坐直了身子:“什么?”
☆、138·就是这么寸
齐王死了?
所有人一惊之下又都坐了回来。
这消息是蛮震憾的不错啦,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又是那么地在情理之中。认真分析一下,连凶手是谁都那么地清晰。室内响起了好多声杂乱的咳嗽声,这都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人。
说啥?
哦,是说“皇帝终于动手了呢”好呢?还是说“皇帝也太心急了”好?
没错,大家都默认了这事儿是虞喆干的了。
除了他,还有谁了呢?就看平时他的表现吧,弟弟这年纪也不算小了,先帝时都封王了,搁先帝那会儿就建了府了,到现在还被他扣在宫里不给出去。别以为这是照顾他们,皇子不出宫,那是皇帝看到眼皮子底下,那是有夺嫡的可能。二王却是虞喆的弟弟,哪怕是先帝没儿子那会儿,也没有把弟弟们都搁宫里的。说得再好听,也不是那个事儿。不免就让人想起了“软禁”二字。
你要说舍不得吧,又不肯让弟弟们锻炼,只当个“闲王”,什么事都不让人家管。这明显就是在忌惮着两个弟弟了。
再有,两个兄弟早早便封王了,可他们的生母迟迟不见有晋封。还是要等到虞喆想给自己亲妈搞个太后来当当的时候,才把人家给拎出来当台阶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