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常胜就处于一种半放羊的状态。他也不老实在家呆着,到处的跑。逮住谁有空,他就跟着谁。等林雨桐有空过问的时候,这总部少有他不认识的人了。白元还跟林雨桐告密,“……偶尔也会碰上几位首长,人家说话他就在边上帮忙端茶倒水的……”当然,这说的都是私人场合,正式场合……这孩子还真不会这么不知道轻重。
林雨桐愕然,谁教他这些了?
四爷知道了,只沉默了一会,却不叫林雨桐去管。耳融目染这东西,是什么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再后来,林雨桐基本都不用管这孩子吃饭了,人家出门,自己就把肚子给混饱了。大家都吃的食堂,哪里挤不出孩子的一口吃的?都知道林阎王忙,多空出一点时间,手底下就能多救一个人的命。军械那更是大事,落后就要挨到的,这军备什么时候都轻忽不得。于是,这孩子四处混饭,大家也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要是晚上加班,常胜干脆就去了于晓曼那里,跟着他舅妈。于晓曼教给孩子什么?什么电报,什么密码,什么间谍学,什么伪装学。跟着一个特工,能指望他学什么。
偶尔林雨桐和四爷有空了,过问一下他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人家是什么都知道一点,什么经济危机,什么货币贬值,说的头头是道。连几月黄金卖到两亿一两,几月又涨到了三亿一两。什么美国要扶持倭国侵略势力复活,什么美国一边扶持姜,一边扶持倭国,这是要挑起战争两端获利。什么当局政府发行金圆券,要对经济进行管制,后来金圆券继续贬值,适得其反,经济崩溃的更快。还有什么学生集会,经济贪腐,就连姜大公子在沪上打‘老虎’反被‘老虎’逼退的事情,都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
林雨桐不得不说,接触的人不一样,对孩子的影响确实是不一样的。这段经历,也许是他一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发现了这一点,林雨桐和四爷就真撒手不管了,由着他到处去混。当然了,这种教育模式不可复制,因为常胜出去混的环境,从来不用担心被谁教坏了。凡是能在总部的,哪怕是个看门的大爷,也都有几分不一样的见识。
这机会也就这么大半年时间,等进了京城,再想混可就没这条件了。等他再大点,就得规矩起来了。不能跟现在似得,大家都知道是个他是个爹妈没时间管的孩子,谁都多几分宽容。
医院本应该是沉闷的地方,可是这随着康复的伤员越来越多,医院也变的热闹了起来,不同部队出来的,相互较劲,各自说着自家参加过的战斗,谁也不服谁。当然了,更是少不了讨论如今的时局。
“听说了吗?姜给美国总统亲自写信了,要求美国来指挥国军打仗。”
“姥姥!不管谁来,看不打他个屁滚尿流。”
“不光是要求美国来指挥,听说把倭国那个战犯也给请来了……”
“这群王八蛋,这是疯了。”
……
“广播里说美国给老姜运了五万吨小型武器和弹药,这是要死扛到底。”
“打就打,谁怕谁?”
……
“听说了吗?那位姜夫人又去美国活动了,请求美国更大的支持……”
“这还是不死心。靠人不如靠己,咱们自力更生不也打的他没有还手的余地。”
对方的动作越大,越是朝外面伸手要援助,林雨桐就能明显感觉到,这边的战意就越是昂扬。谁都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而林雨桐这边,每天都得花费时间打发掉那些急着出院返回部队的伤兵。他们急切啊,现在不归队,以后就没有仗可打了。
这种情况在年底的时候更为激烈了。为什么?因为京城眼看就拿到手里了。如今只是围而不歼,一是要叫京城里的百姓安稳的过的年,二是还在和傅作意谈判,为的就是古城能和平的过度。
年夜饭的时候,常胜端着碗里的米儿酒,“这仗要打完了吧?”
四爷扭脸看林雨桐:“你又得收拾东西了,过完年,也该进京城了。”
京城里,林德海美美的吃了一口饺子,虽然没什么油水,只是酸菜包的,但他也吃的有滋有味,再喝上一口老酒,这滋味,“美!”
刘寡妇就看不上他这德行,“美什么美,臭美!人家都愁的什么似得,你还美呢。这工党要进城了,如今京城外面可都是工党,你就不担心?”
老子担心个鬼!
我儿子闺女都是工党,我怕个球?老子盼着这一天盼的眼珠子都快脱出来了。
这边还没搭话,门就被推开了,杨宝禄搓着手进来,“干爹,干娘。”他扭脸一看,弟弟妹妹都在灶膛前抱着碗吃的正美呢,脸上不由就带着几分感激。
刘寡妇对这几个孩子,那是真心不错。没孩子嘛,林德海的子女都大了,而且都不是能惹得起的人,还能指望着人家给自己养老?那女人死了,她倒是动过心,想叫林德海跟自己把喜事办了。哪怕请两桌酒,拜个天地,自己好歹有个名分。就算将来那些子女不待见自己,但至少不会看着自己饿死吧。可是闹也闹了,哭也哭了,这老东西就是装糊涂,死活就是不吐口。说到底,人家心里还是把他的孩子看的更重些,这是怕自己给他的子女添麻烦。都这样了,能怎么办呢?见他带回来这几个孩子,那就是不认也得认了。虽说养孩子的钱是他出的,但是自己照料的精心些,想来只要不是白眼狼,将来总不会真把自己给扔到沟里去。再说了,这三个孩子都懂事,两个小的不用操心,还能跑跑腿,大的是真的顶大人用了。家里的事都能搭把手。见大小子贴春联回来了,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缓和了,“快去烤烤手,我给你把饺子热在锅里呢。快尝尝。”
杨宝禄不叫刘寡妇下炕,“干娘坐着吧,我自己来。”然后就从兜里从一张纸递给林德海,“干爹,您看看这个……”他是上了两年学的,这上面大部分的字他都认识。知道那是工党的宣传单,是叫大家放心过年,不用担心会攻城。对工党的消息,自家这干爹好似特别注意,所以,一见门口的传单,他立马就收起来给带回来了。
林德海眯缝着眼睛瞟了一眼,紧跟着眼睛就睁大了,他马上放下酒杯,拿起来认真看了起来,“这工党……做的这么仁义,还有傅作意什么事?得嘞!总算盼到了……盼到了……”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眼圈红了。
刘寡妇就是再傻,也瞧出不对劲来了。工党要进城了,他激动个什么劲,“难道你那儿子闺女……”
“闭嘴!”林德海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什么我儿子我闺女,我儿子闺女怎么了?”
这老东西!自己还能去告密不成?那不是上赶着自己找死了吗?
想斥责两句,可一想起这老东西的儿子闺女要回来了,一回来肯定都是大官了。自己还真就没那个底气跟以前一样吆喝。她瘪了瘪嘴,又殷勤的过去倒酒,“再喝两口,今儿是个好日子。”
杨宝禄眼珠子转了转,第二天就摸到工会那里去了。这工会他早就知道,只是他还有弟妹要顾着,也没跟着掺和,如今看自家干爹那意思,自己掺和也没事。此时工会正偷偷的用彩纸制作小旗子,这是为欢迎工党入城准备的。他也凑过去搭把手,
想着工党快进城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快。阳历的一月三十一号,刚好是大年初三。一大早,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就喧腾了起来。林德海穿过热闹的人群,往老宅子而去。他想在家里等孩子回来。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槐子也不是桐桐,而是杨子。
听着外面本家族人吆喝着,“这不是杨子吗?都不敢认了。”
杨子掀开帘子,踏进了屋门,林德海这才转过身来,朝进来这小伙子看过去。野崽子也长大了,都有点不敢认了。两人就这么对看着,还是杨子先跪下,“爹,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德海心里一松,“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他扬声对外面喊道,“告诉三叔祖一声,开祠堂。”
杨子一愣,给林德海磕了一个头,应了一声‘是’。
外面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林德海叫杨宝禄将门关了,才招呼杨子去了里间,“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子不知道老爷子又要干什么,只得跟着进去。林德海没瞒着,将他那汉奸爹和糊涂娘做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怎么谋划的,怎么出了意外,把林母给搭进去的事也说了。但却半个字都没提林雨桐。没必然为了一个那样的东西叫孩子们之间生了嫌隙。这件事就得这么烂在肚子里。“……你肯拜杨家的祖宗,那打这之后,你就是杨家的孩子。你的生父和亲生母亲是被汉奸害死的苦命人,记住这一点,其他的都跟你不相干。我如今认下你,外面肯定说什么的都有。比如你现在是大官了,我就不要脸的巴着你不放……听听就算了,你别去解释。老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便没有你亲爹那一码子事,巴着你沾光的事情老子也干的出来。所以,人家也不算是冤枉了我。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再说了,等你大哥大姐回来,他们自然就闭嘴了。另外,你生父和你娘的事,真实的情况别告诉杏子。她跟你娘一样,不是个脑子明白的。省的她一个不下心……我做的这些可就全废了……”
杨子被这一码子接一码子事刺激的险些站不住,最后只知道,娘她死了。是这个一直骂着自己的人替自己把所有的尾巴都扫干净了。
拜了祠堂,他才算回过神来。也才有功夫跟林德海说会儿话。
“我大哥如今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至于我姐,应该是快回来。她和我姐夫跟总部首长一起……”杨子细细的说着消息,槐子的消息他是真不知道,但是重伤员往哪里运,就证明大姐在什么地方,这消息基本都是透明的。“如今傅作意的部队还没完全撤离,都在城外整编呢。这都需要时间。等把城里料理干净了,也就一两个月的事,我大姐应该就会回来了。”
林德海又为槐子提起了心,“这仗还没完,岂不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还真说不准,不过杨子笑道:“都到了这份上了,再打仗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而且我大哥如今已经是师长了,出不了事。这一路打来,敢于顽抗到底的不多……”
林德海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到底也没再问。见等着杨子的警卫已经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就明白人家还忙着呢,他也不啰嗦,“那你先忙你的去吧。有空了就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