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瞧四爷是个和顺的人,脸上的表情放松的不得了,“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绝对不是傻子。奴才来也不是找阿玛的,是来找额娘的。额娘她得罪了……”说着就话音一顿,小心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好似眼前的这个女人才是洪水猛兽蛇蝎心肠一般,“额娘她……她得罪了皇后……”
林雨桐有几分哭笑不得,见了自己这都怕的开始打结巴了。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板着一张脸,“你说你额娘得罪了本宫?你额娘是谁?本宫记得佟大人的夫人已经仙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续弦了一位?”
隆科多的眉头紧皱,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皇后,唯一一次也就是年前四儿无意中冲撞了皇后一次,但那时四儿并不知道那时皇后,都说不知者无罪,这点小事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这话问出来叫孩子多难堪啊。
心里一急,这种时候又没办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皇后掰扯,就急着朝玉柱看去,就见玉柱的脸先露出几分迷茫,继而脸色爆红,“阿玛……阿玛并没有续弦……奴才的额娘是姨娘……只是奴才习惯叫额娘……”
“那是你的家事。”林雨桐直接打断了他,“有些人家有规矩,万万出不了这样的事。有些人家没规矩,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不用拿到这里来说。”
话没说完,坐在一边听戏的贵太妃就先红了脸。这位也是佟家的人!
林雨桐哪里管得了这话还给了谁难堪,只问红着一张脸的玉柱,“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的。你知道你亲娘并不是你阿玛的夫人,既然不是你阿玛的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她随着命妇随班人宫廷,带在长春宫门口又叫又闹,这又该当何罪?”
“僭越、藐视皇家之罪。”玉柱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咚响。之前只听大哥说额娘被关起来了,却从来没想过额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如今这么一问,别说是关起来,就是立马打杀了,那也是罪有应得。自己刚才那么说皇后,好像也不对,“请娘娘降罪,奴才误会娘娘了。”
林雨桐呵呵就笑,“这倒不是大事。本宫还没小气到为这点事跟你个孩子计较这个。但有些事能原谅,有些事却不是原谅两个字能说过去的。敲登闻鼓,这是何等严肃之事?都说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们家没有家规,但国家是有国法的。非大事敲响登闻鼓扣宫门,按国法是个什么罪过?”
隆科多大惊!这是想要了孩子这条命啊。
“万岁爷!”他几乎是膝行到四爷的跟前,连连磕头,但每抬一次都颇有深意的看向四爷,“万岁爷!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万岁爷,奴才可是什么样的事情都干过。您不看别的,只看奴才对四爷您忠心的份上,饶过贱内和犬子吧。”
这话一出,这内内外外变脸的人不少。
实在是这话太有深意了。什么叫做‘为了万岁爷,奴才可是什么事都干过’,到底干过什么事,叫他如今拿出来几乎是在威胁万岁爷。什么叫做‘看在奴才对四爷您忠心的份上’,刚才还在叫万岁爷,转眼就叫四爷了。这里做的人精子可不少,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他没给万岁爷做过多了不起的事,但是给四爷干过谁都代替不了的事。
这事是什么呢?
同一时间,大家的心里都升起了一个念头——矫召!
想到这里,戏楼上下一阵吸气之声。
直郡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理亲王压根头都没抬。老四可不是没把握的人,否则不会朝隆科多出手。一年的时间,老四就不忍这奴才了,只能说明,皇阿玛当时确实是传位给老四了。他如今敢这么做,一定是有这么做的底气。
老三老五老七相互对视一眼,又同时垂了头。今儿这事蹊跷的很,谁朝隆科多出手的,要是真有猫腻,老四不是该压下去轻描淡写吗?敢闹到明处……呵呵,就是不知道谁又得掉到坑里。其实说心里话,谁坐在上面那个位子上,他们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依照如今老四对这些兄弟的态度来说,他们宁愿是老四。至少日子好过啊。这么想着,心底里有个声音在问,要是真闹出来又出了乱子自己该站在哪边?刚这么一想,老四的脸就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心里都不由的打了个‘唉’声,还是不够机警,这是又在不知不觉中被老四给小恩小惠给收买了吧。如果此时有个词叫做糖衣炮弹的话,他们一定会选这个词的。忒恰当!
老八眼里有了一丝波澜,几乎是习惯性的,他就朝对面的楼上看去,隔空跟看过来的八福晋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几乎都写着两个字——机会!
“哼!”弘旺在老八耳边轻哼一声,“跟在皇阿玛身边,见过皇阿玛办事,不管什么事,从来就没见过皇阿玛失手过。再说了,儿子信皇阿玛的人品……”
八爷扭脸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儿子,眼里的一种叫做野望和欲望的东西慢慢的退下去,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也收回了看向福晋的视线。
八福晋却因为这一眼信心大增。果然!胤禩还是胤禩!怎么可能就甘心认输了?
老十蹭一下就要起身,十三一把给拉住了,“别急。”省的坏了万岁爷的事。万岁爷这半年基本就没搭理过隆科多。他早察觉出来万岁爷对隆科多的态度有变,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作起来。
十四的表情就很奇怪了,但他学乖了,一言不发的退后。事情说到现在,老四要是往下说,那老四基本就没问题。但要是老四遮盖下去了,这事就真得好好想想了,只怕这里面还真有些不简单的地方。
四爷的视线从这些兄弟身上一一看过去,眼里就有了笑意。隆科多真是逼急了,否则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来。别说里面没猫腻,就是有猫腻,你这么直啦啦的说出来,这样的人也不能留着了。
他轻轻的抬了抬脚,将腿从隆科多的手里解救出来。隆科多不防备四爷脚上的劲那么大,朝后猛地一倒。玉柱见了忙扑了过去,“万岁爷饶命,这不是阿玛的错。阿玛对万岁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奴才知道奴才的罪过,奴才怕死,但王法如此,该死还是得死。奴才进宫,就是为了救……救亲娘的。她确实不是阿玛的正室,在大家的眼里,她也只是个小妾。但在奴才这里,她却是亲生母亲。奴才该死,但死之前,还望救额娘一命。”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匣子出来,“这是先帝给佟家的免死令,用此令牌可否绕过奴才亲娘一命。至于奴才,万岁爷怎么降罪,奴才就怎么领罪,绝无二话。”
免死令?
有这玩意吗?
直郡王看向理亲王,理亲王也看向直郡王。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各自别开视线。以皇阿玛那性子,还免死令呢?做梦去吧!要真有,也是给咱哥俩的。他去了,留下的宝贝先太子会是个什么结果他心里不是没谱,还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连亲儿子都没想着,会想着佟家?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就算给了佟家这个,那也该在族长那边。佟家上下都恨不能掐死败坏门风的李四儿,怎么会舍得用再她身上。
反正了解的先帝的儿子们是不信的,但架不住别的大臣信啊。当年先帝多宠信佟家,佟半朝那还不是先帝给惯出来的。给个免死令以防万一,完全又可能的。不过用再李四儿身上,恐怕先帝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别说这些人信了,就是贵太妃也信了。此时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帕子就是擦不干净脸上的泪水。见到那孩子捧着匣子聚过头顶往上送,连想都没想直接就站起来了,“不可!”先帝的一番心意,怎可如此糟蹋。她横眉立目,“这东西怎么在你的手里?”族里是怎么办事的?
这话一出,像是证实了真有这东西一般。
当着四爷的面即使压制着声音,戏楼里的声音也嗡嗡成一片。
隆科多这会子都懵了,家里有这东西吗?不是……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呢。他看向儿子,眼里的意思明晃晃的,就是问,你爹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也就罢了,还能拿出来,哪里来的这个本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但玉柱哪里顾得上他阿玛的眼神,这会子都被贵太妃的问话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位太妃是家里的姑奶奶,这个他之前。以前小的时候进宫还给这位姑奶奶请过安呢。对自己特别好。现在姑奶奶问话了,他当然得据实以答了。自己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
这孩子特别有礼貌,“回贵太妃娘娘的话,这东西本来就在家里的。是奴才从阿玛的书房的密室里拿出来的。”
书房里有这东西吗?
隆科多皱眉,这书房是自家阿玛曾经用的。密室里套着密室,要真有哪个角落藏着暗格,自己没发现也未可知。书房对四儿和玉柱是开放的,两人随便能进去,这倒是叫他一时之间不知道真假了。
他这一犹豫,贵太妃就当是隆科多默认了,也不管在什么地方,顿时就怒了,“隆科多,你就糊涂下去吧。这东西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佟家全族的!凭什么随你这么挥霍!这东西换李四儿那条贱命,本宫不同意!”
隆科多一口血!族里有这东西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起过。要是说了,不也没今儿这一出了吗?四儿也没犯多大的事,其实是真不用动用这么要紧的东西的。自己今儿口出无状,万岁爷这人小心眼的很,肯定是要算后账的。这东西留着才有大用呢。这么想着,眼睛看向玉柱手里的匣子眼神就有些火热。
玉柱赶紧把东西往怀里一抱,“这是救我额娘的。”一着急,他又喊李四儿额娘。说完有些后悔,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神色,见对方并没有揪着不放,这才从隆科多的身上转移视线,怒目冲着贵太妃,“我娘才不是贱命。这东西也不是全族的。是先帝给我阿玛的。怎么用,自然是我阿玛说了算。”说完几乎是快哭了看着隆科多,“阿玛,您不救我额娘了吗?”
正在寻思先帝什么时候给过自己这个东西,被儿子一问,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道:“胡说!阿玛怎么会不救你额娘?”
玉柱马上得意的看向贵太妃,他不明白,之前对自己极为和善的长辈此刻怎么就变了一副嘴脸,“您听见了,阿玛说救我额娘的。”
贵太妃才不信这话,先帝没道理只赏给隆科多一人,“族里的东西也敢贪墨,真是岂有此理!”
玉柱急了,“才不是族里的东西。这是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阿玛从宫里带回来的。怎么会是给族里的?”那时候族里哪里还有上得了台面的人。不是给阿玛的能是给谁的?
贵太妃一下子就给噎住了,什么叫做先帝驾崩的那个晚上带回去的?胡说八道!先帝连遗诏都没时间留,怎么还有时间给佟家留东西?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隆科多的脸却白了,他很清楚,那天晚上拿回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免死令,而是……可是这东西不可能在府里,早已经拿出去了。虽然晚了六天,但确实是拿出去了,而且拿出去的绝对是真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了起来,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四爷不得不感叹林雨桐安排的巧妙,简直就是最成功的编剧和导演,这里面的每个角色什么性格她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连审都不用审,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审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