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薛姨妈来的,还有余柳。她打从一进来,视线就跟着林雨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雨桐只做不见。薛姨妈不止一次警告似的看余柳,也没阻止她这种执着的眼神。
贾母见林雨桐忙来忙去的,就拉了她坐到身边:“一家子娘儿们,出来串门子,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家常的招待就行了,别忙了,这小半年都没见你了,过来说说话。”
林雨桐心道:来了!
果然,就听贾母低声道:“前几日去瞧了娘娘,竟是比以往清瘦了好些。我跟你们太太都怕她是报喜不报忧,跟我们不说实话。反倒是你,常进宫,跟她又是姐妹,你们姐妹之间反倒是比我们好说话。”
林雨桐就笑:“我的老太太,就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天没个一两件叫人不自在的事?要说那都是顺心如意,这肯定是哄您的话。可这要说有什么不好,那也不见得。左不过是那些事。宫里的事……别人不知道,您却是知道的……”
薛姨妈突然道:“听说周贵妃家送了个姑娘进宫服侍她们娘娘了,不知道这事真不真的?”
她的消息还挺灵通。
薛家到底是常跟内务府打交道,倒是消息比别处灵敏些。
这事是真的,周家那位娘娘……也有了身孕了,找了个本家的姑娘进去……其实就是固宠的。这事林雨桐真知道,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跟她说了,叫她宽解宽解皇后。
皇后对这事看的很开:“别说皇后了,就是当初在王府,不也是这个那个的,身上不干净不能伺候了,给齐整的丫头开脸伺候上一两回的也是有的。要为这个生气,我早气死了,能坐在如今的位子上?”
林雨桐就叹气:“是!做什么不得付出点代价呢。”想坐稳皇后的位子,不容易。
皇后也笑:“宫里的女人多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可着一个人宠,那才是真真要坏事的。”
是这个道理!所以,在皇后看来,情况并不算糟糕。
如今这边提起了周贵妃,薛姨妈打的什么算盘,大家心里都明白。但这周贵妃和贾元春又不一样,这周贵妃的娘家是早投效了正隆帝的,是潜邸的老臣了。如今新贵,像是周贵妃这样的,是代表了正隆帝对一方势力的一个态度。所以,这样的事,周贵妃做没事,贾元春要是做了,这就是犯忌讳。
贾母今儿来,问的其实是皇后和周贵妃有孕这事,而薛姨妈却把话题转到了周贵妃能接人进去伺候的事。
这压根就是两码事。
林雨桐只摇头:“宫闱之事哪里是能拿来说嘴的?”她不软不硬的顶了薛姨妈一下,这才拍了拍贾母的手,用两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和太太不能急,你们着急,自然就叫娘娘心里更急。这种时候,就更得稳住了。别人生就叫别人生嘛,咱只做好自己的事便罢了。别说还不知道生下来是皇子还是皇女,可就算生下来是皇子,这小皇子长成大皇子,这得多久以后呢。更何况长大之后……那时候就更说不准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义忠亲王,还做了接近三十年的太子呢,结果呢?变数这般大,盯着这些做什么?反倒是惹了忌讳了。”她就低声道:“您要是记挂娘娘,赶上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去瞧瞧。您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这般的折腾下来,难道娘娘不操心?娘娘心里会想,是因为她自己个的原因叫老祖母受累,这心里过不去。”
前面的话甚是有道理。说的大胆,但也正是因为大胆,说了别人都不敢说的,才越发叫人觉得可信。
之前的不满,因着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彻底化为无形了。
贾母反攥住林雨桐的手,“也就你这孩子实心,敢说这些话。”
王夫人也心里欢喜,前面的话有道理,后面的话正有利于王夫人。她也不想每次进宫都跟着老太太,母女俩想说些私房话,反倒是因为老太太在,一直没找到机会。
于是忙道:“我就说,这孩子万万没有跟咱们生分的道理。”
林雨桐就道:“说到哪里去了?怎么会生分了?”她就一件一件的说事:“大前儿皇后娘娘叫,前儿忠顺王妃又叫了去,府里的大郡主年纪也到了,准备嫁妆的事,偏之前又有钱家舅舅合家上京,这中间又有亲家齐家那边的两位老人家做生日,张家又赶着来催婚,正跟嫂子商量着嫁妆的事呢……家业不大,偏事儿不少。又不比府上,人多有个帮手,饶是今儿这位奶奶不在,必是又另一位奶奶应承的。我这里除了我,也没旁人。”
王夫人忙道:“这就是兄弟分家早的弊端。”
林雨桐就笑:“就是不分家,也没人帮我不是。弟妹陪着英哥儿呢,还是大部分时间在书院。”
邢夫人就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上没有婆婆要服侍,下没有闹心的妯娌,最是有福气不过的人。”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
这话叫林雨桐一下子不好接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她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艳羡那没有婆婆要服侍的,没有闹心妯娌的,可不就是说不想伺候贾母这婆婆,王夫人这妯娌有些闹心吗?
虽然这说的都是实话。但实话好说不好听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静了一下,不光林雨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就是别人也不知道怎么替她兜住这个话题。
反倒是宝玉,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一沓子东西过来:“桐姐姐,这是什么?”
林雨桐扫了一眼,才发现是给蕴哥儿做的识字卡片。上面还有些画,帮助孩子记忆的。见问了,她就说了,“……这小子,怎么把这东西撇在这里了?”
宝玉反倒是惊讶的看林雨桐:“桐姐姐这都能著书了。”
这不是著书,是……
正要解释,就瞥见这卡片上的东西跟之前她自己写的又有些不一样。
正面是图画和字,背面却被写上了注释,就跟字典似的,对这个字进行了释义。
薛宝钗也凑过去看,便道:“果然通俗易懂,比之三百千要更适合幼童。”
林雨桐就笑:“正面是我给孩子启蒙用的,后面是孩子爹抽空补上去的,我可没那份本事。”
王夫人见宝玉一副很认同这种做法的样子,她心中一喜,忙道:“桐丫头对教养孩子当真是用了心思了。这点倒是跟娘娘一般无二。当年娘娘在家,也是这般抱抱着宝玉教他认字的。如今每次进宫,总还问我,宝玉读书可进益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说着,就小心的觑着贾母脸上的神色。
贾母也不言语,却去瞧宝玉,见他去翻那些卡片,没说出旁的话来,鼻子就一酸,“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都是见不得我疼宝玉……罢罢罢!你们是孩子的爹妈,怎么安排你们说了算。但只一点,若是把我的宝玉再逼出病来,我可不依。”
王夫人大喜:“都听老太太的。”
只宝玉就跟没听到这边说话一样,又或者,就跟这边说的不是他一般。
午饭是摆在园子里的,家里的园子不大,但收拾的极好,摆在园子里,最是凉快不过的。
席面没在家里做,想做也来不及。去外面的馆子订了席面。这是京城里顶好的席面了。
探春是个有心人,看边上的食盒有字样,便小声的问一边的林雨桐:“这一桌的席面,价值几何?”
王熙凤挑挑眉,嘴角微微翘起,却也一句不说,只听着。
林雨桐就道:“九两九钱。”
才九两九钱,这可比家里自己做的席面便宜了一半也不止。里面还包括了干果水果各色的果子,酒水果浆也是包含在内的。这么一算,就更便宜了。
薛宝钗就跟林雨桐笑:“探丫头如今一心只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还有公侯家小姐的样儿,便是那小户人家,也断断没有这么算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