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谢瑶忽然话锋一转,坦诚道:“只是……既来之,则安之,阿瑶本该老老实实的住在这里,却擅作主张跑到主院去,自请为姑姑泡茶。说到底,是阿瑶不安分,但阿瑶无法坐视不管。如今母亲病重,仆妇作乱,长此以往,外人必定笑话谢家,甚至危及姑祖母的名声。阿瑶今日自爆其短,是想借姑姑的能力,打压这股不正之风,还望姑姑莫怪。”
说完她躬身一礼,郑重其事的样子。
柳姑姑见她说的坦诚,不禁动容,先前的猜忌和怀疑一扫而光,连忙扶起谢瑶,温声安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放心罢,经过今日之事,那刘婆子定然不敢再在明面上难为于你。”
她后面这一句话本不必说出口,谢瑶当然知晓今日之事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而如今柳姑姑刻意说出来,则是想要卖她一个人情了。
谢瑶欣然接过橄榄枝,“多谢柳姑姑。”
说罢谢瑶直起身,开始泡茶。她小小年纪,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隐有大家之风,看的柳姑姑眼花缭乱,不禁感叹。她长年深处宫中,喝的好茶不计其数,这样的好功夫也并不罕见。只是出于一个六岁女童之手,就不由得让人啧啧称奇了。
柳姑姑接过谢瑶亲手递来的茶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敢问四姑娘这泡茶的技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谢瑶早就想好说辞,“常姨娘是汉家女子,颇通茶道。”
柳姑姑一品,便含笑连连点头。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宾主尽欢。
常氏的娘家如今确实是没人了,但在常氏小时候,她的父亲还是个小吏。常氏耳濡目染,汉家闺秀该学的东西,常氏都会不少。琴棋书画不说,泡茶的功夫也着实不错。
不过谢瑶这一身技艺,却不是跟着常氏学来的。前世入宫后她为了讨好皇帝,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她请遍了名师,几乎学尽。想不到如今也能派上用场。
送走柳姑姑后不久,刘嬷嬷果然派人过来,请四姑娘迁居。谢瑶随口一问,果然不止是她,兄长谢琅和弟弟谢璋也都换了屋子。
新住处算不上奢华,但好歹离前后院的主院都近了许多,清早请安的时候不必走上那么多的冤枉路了。这处院落名为“摇光”,与谢瑶名字谐音,原本也算相当,不过谢瑶却知,这是元氏和刘嬷嬷刻意恶心她呢!谁人不知,平城最大的尼姑庵便叫做“摇光寺”?这是咒她不落好呢。
映雪气的脸色发青,谢瑶怕她冲动行事,便拉过映雪劝道:“你也应当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能换到这里已是万幸,要再换,那便是我任性了。”
映雪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还不死心,又说:“那姑娘给这院子改个名字吧!”
谢瑶还是摇摇头,“母亲还在病中,不宜太过张扬。这换名字又要报给刘嬷嬷,又要差人换匾额,怪麻烦的。何况刘嬷嬷肯定不会另外支银钱过来,我的月钱本就不多,还要打赏下人,省着点花吧。”
映雪不平道:“张扬的是大姑娘才对,主母还病着呢,她就穿那么鲜艳的衣裳!奴婢听说,大姑娘下午还外出去郊外打猎了呢!这是母亲生病的时候姑娘家该做的事儿吗?”
“映雪!议论主子,就是丫鬟该做的事儿吗?”映雪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这正搬着屋子呢,人多眼杂的,她也敢胡乱说话!就算映雪声音不大,一旦被人听去一言半语,捕风捉影,更是糟糕。
映雪也是气急了,这会儿子也后悔了,咬着唇跪下认罪。谢瑶拉起她,无奈道:“这次也就罢了。如今我们处境艰难,不管你说什么都能有人挑出错来。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大意了。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说的话在外人看来跟我说的没什么差别,你明白吗?”
映雪忙点头称是。
谢瑶心知,给他们换屋子只不过是元氏为了应付宫里的人,想出来的的权宜之计,做个表面功夫罢了。就像柳姑姑先前说的,刘嬷嬷她们不会再于明面上为难谢瑶,可这些后宅妇人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等搬东西的婆子小厮们退了出去之后,院子里头还留了三人。一个洒扫的妇人,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穿的都很朴素,一看就是府里头被排挤的边缘人物。这都是刘嬷嬷送来服侍谢瑶的。谢瑶见她们一个个面目平庸,束手束脚的拘束样子,反倒心安。这样的奴才老实,看着不像是元氏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
也是,毕竟谢瑶的年纪摆在那里,估摸着这个时候元氏和刘嬷嬷顶多觉得谢瑶不老实、爱惹事,但总归是个捏在她们手心里的小丫头片子。要是她们知道谢瑶脑子里都在盘算些什么,定然不会对她如此掉以轻心。
新住处一共有六间屋子,除了会客的正厅和主卧外,谢瑶辟了一处做书房,一处放杂货,另外两间让映雪和那妇人分别住了。至于两个小丫头,值夜的时候就睡在主卧的耳房里,不值夜的时候,仍归到府里的下人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