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可知深浅 初禾 2077 字 15天前

那双眼里的雾似乎更深了,但雾中的红血丝却鲜艳得刺眼。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半晌,洛昙深竟然有些不自在。

这简直比刚才他发现自己被忽视更稀奇。

“不自在”这种事,从来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单於蜚连眼睫都没有颤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倾泻而下,像没有任何温度,又像炽热如火,将他团团包围。

他咳了一声,毫无道理地指责:“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单於蜚移开目光,不恼不忿,就像根本记不得刚才说“看我”的是他一般。

第07章

洛昙深成了鉴枢酒店的常客。

虽然以前他也时不时与各个前任来这儿共度春宵,但去的都是最顶上的奢华套房。自打与平征分手,他便像突然清心寡欲似的,再没上去开过房,来了只在一楼的花园茶室泡壶茶闲坐,两眼时不时往外面瞧上一瞧。

花园茶室外的小道是单於蜚赶来上班的必经之路,洛昙深只要在落地窗边坐着,就看得到他步履匆匆的模样。

当然,落地窗里面的人能窥视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只能看到自己投射在落地窗上的影子。

单於蜚似乎总是行色匆忙。别的服务生都是不紧不慢掐着时间打卡,他却是推着一架破旧不堪的二手自行车,风一样地杀到。

每次躲在暗处看他冲进酒店,洛昙深都忍不住发笑。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始终是如此窘迫的,结束上一趟班,立马就得赶下一趟班,像个陀螺一样无休止地转着,来不及思考,亦来不及欣赏,更别提享乐。这些人累死累活,也就为了那几张薄薄的票子。

洛昙深喜欢观察他们的窘迫,还有他们在金钱面前的斤斤计较。

这很有趣,对他来说,甚至比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更加诱人。

而单於蜚的窘迫,似乎格外能挑起他的欲望。

一场秋雨之后,气温骤降,夏末最后一丝暑气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外面刮着凉风,茶室里的温度却不低。洛昙深热衷健身,却有些畏寒,出门时拿了件长至小腿的薄款大衣披着,还搭了一条装饰作用大过保温作用的围巾,下面穿一条收脚的九分裤,将脚腕露在外面。

此时,大衣与围巾都搁在一旁,他双手捂着玻璃茶杯取暖,眼角微弯地看着落地窗外。

单於蜚来了,还是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一身深蓝与黑色交加的老气外套,外套的拉链没有拉上,瞧得见里面的黑色t恤。

洛昙深放下杯子,放松腰身,陷进绵软的靠垫里。

单於蜚那件土气的外套是摩托厂的工作服,他见别的工人穿过,但见单於蜚穿,这还是头一次。

这种工作服质量都不怎么好,剪裁不合身,穿起来像个水桶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面料太差,像塑料布一样,虽然据说有防寒的功效,但不怎么透气,贴着皮肤非常不舒服。

他想象不出穿这种衣服是什么感觉。

单於蜚锁好自行车之后,就从小门进内堂了。洛昙深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其实前几天原城就开始降温了,但单於蜚并没有及时加衣,还是几件看上去差不多的t恤轮流换。

洛昙深自己早就换上秋天的衣装,既要温度,也不落了风度,除了经常将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脚踝露出来,其他哪哪都裹得严严实实。

见单於蜚没厚衣服加,他不是想不到原因。

原城的秋天很短,被炎热难耐的夏季和漫长寒冷的冬季夹在中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多不怎么讲究,或者没有精力、财力去讲究的普通人,衣柜里根本没有秋装。用t恤扛个冻,或者用棉衣忍个热,凑合着凑合着,差不多就到该穿冬衣的时候了。

单於蜚前阵子大概就是打算用t恤扛过去,今儿实在没扛得住,才在t恤外面套了件难看的工作服。

洛昙深闭上眼,想起那件工作服,没忍住嗤声笑了出来。

工作服确实太难看,但单於蜚太过高挑,穿着倒也不显丑。就像中学里的校服,不分男女款,只分“普通学生款”和“校花校草款”,同一件儿校服,校花校草就是能穿出清新脱俗的效果。

茶水凉了,洛昙深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餐厅营业的点儿了。

他站起身来,穿上极显身材的大衣,围巾随意地挽了一圈,翩身一转,向茶室外走去。

“洛先生,您来了。”海鲜自助餐厅的侍者们笑着鞠躬,洛昙深亦报以温和的微笑,由值班经理领着去了早就订好的包厢。

单於蜚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但见他进屋,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一低头,“请坐。”

洛昙深当然不会立即落座。下午在茶室已经坐得够久,哪有接着又坐的理。

况且他自认今天这身打扮十足惹眼,大衣将本就颀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挑,衬衣闲散地扎在裤腰里,领口大敞,两道锁骨在围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他想看单於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看单於蜚被自己深深吸引,浑然不觉此时的自己有点像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

单於蜚的确瞥来了一眼,却只有一眼,并且似乎没有捎上任何个人情感。

洛昙深心有不满,下意识抬起下巴,状似随意地扯了两下围巾。

这举动叫“找存在感”,他倒是找得坦然,半点扭捏都没有。

“今天你点的是现熬海鲜粥。”单於蜚像没看到一般,说着看了看桌上电磁炉上放着的石锅,粥已经熬着了,过一会儿得将处理好的海鲜加进去。

其实这样的活儿本不用他做,但领班和经理先后找他谈过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今后只要洛先生来了,其他事你就不用管,安心去包厢里陪洛先生就是。

他没有立场拒绝。

在酒店里工作久了,谁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洛昙深醉翁之意不在酒。经理和领班将单於蜚推出去,嘴上说着是为了员工着想,事实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洛昙深自然是看得明白,每每见了单於蜚,也不问“怎么又是你”。但他好奇的是,单於蜚居然比他自己还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