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 / 2)

虽则汤泽是跟了他,可从手里过银子之事他还是不太放心。

尉迟修放下酒壶,起身往府衙后院而去,身后差役小步跟着,离他足有十来步远,想着一会若是通判大人看到药材全都发了霉,也不知道会不会跟录事大人一起疯了?

万一通判大人不疯,拿身边的人撒气,他就是第一个挨踹的,自然要离的远远的。

尉迟修到了后院里,便瞧见刘远道在泥地里又哭又笑的打滚,头上冠子都掉了,官袍简直不能入眼。看到他来,这货居然爬起来笑着朝他跑了过来:“大人……大人要发财了大人……”

尉迟修厌恶的侧身避开了,心里虽则欢喜,也不能表现的那么不近情理,喝道:“还不将录事大人扶下去,唤了大夫来治?!”自己上前去与站在一旁的几名商人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他一介四品官员,原本是不必亲自与这些商人打交道的,可是如今屈尊,那几名商人竟然面露尴尬:“通判大人——”

不过想到他订的药价,想来这些商人觉得药价偏高了。这也没什么关系,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不比之前,还是要将价格放低一点的好。

他殷勤招呼几位药商:“几位请……”

那几名蜀中药商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来:“大人,这生意……我们瞧着还是不能做了。”

尉迟修心情很好,“此事可以再行商谈嘛。”

其中一位商人朝房内指了指,“大人请看,这样如何谈得?!”

尉迟修随意转头,不远处房门大敞,入目之内是发霉的药材,层层堆叠,其中有的甚至还长了菌菇,他就跟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了当地。

忽然,他似想起什么,风一般在各装药材的房门口都探头瞧了一眼,到得最后一间堆积药材的房门口,见得内里情景依旧,顿时绝望之至,身后蜀中药商向他告辞,“这生意我们瞧着就算了!草民告辞!”

他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而他扶着门框的手几乎要抠进门框里去了,远远立着的差役连话也不敢说,忽听得“噗”的一声,尉迟修喷出一口老血,仰面跌倒在泥地里。他身后恰好铺着青石小径,后脑着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远远立着的差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只觉好疼。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苏州府的元宵灯会,自来热闹。

不止是各街道巷陌,到处堆金攒玉,锦绣灿烂,金碧辉煌,奇巧花灯争奇斗艳,相互映照。往来人潮拥挤,呼儿唤女,携妻带母,欢声笑语,声闻十里。还有河上漂着的画舫之上,也是灯影水波,曲曼声歌,热闹不已。

街道之旁歌舞百戏,有表演击丸,蹴鞠,踏索上竿之异人能者,引得百姓在惊险之中欢呼声高,还有口吐铁剑,药法傀儡,吹的萧管奏的嵇琴,戏术魔法,说书鼓笛,不尽的热闹。

又有灵猴百戏,卖药、卖卦、灯谜杂戏不一而足,当真是走到哪里孩子们都要挪不动步。

不止是几个孩子看的目不暇接,便是胡娇魏氏都看住了。许清嘉道:“尝闻苏州府繁盛,没想到这般热闹。”也不知那长安城内,皇城之下,又是何等风景。

他虽被罢官,如今白身,可是胡厚福提起年后想要去长安瞧瞧,见此情景,许清嘉也不禁对长安城生出一丝向往。

当初高中,他身份不同,只是个穷酸进士,可是如今家资富饶,当初家里投了银子给胡厚福做生意,年前胡厚福单独将他家赢利拿出来,倒让许清嘉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家如今也不差。他将银子退了一半给胡厚福,可是胡厚福是当大哥的,自不肯收,只笑他:“你别瞧着这些银子多,跟我的家底子比起来也差的远。我可没傻到将所有家资都补贴了妹子,这是你们当初投的一份儿,帐目都有,不信你瞧瞧?!”说着推过了厚厚一摞帐本。

许清嘉哪里会去查那帐本?只有将银票揣了起来,回头交给了胡娇收起来。

胡厚福与许清嘉带着妻儿家小一路边行边看,最小的许珠儿与轩哥儿都被父亲抱在怀里,其余哥哥们就跟着大人一路走。到得手来人头攒动,几个小子被大人挡着看到灯,便由三个健壮长随扛在肩头,这下三个孩子可乐呵了。

“哥哥你瞧那个走马灯……”

“荷花灯荷花灯……”许珠儿对这种鲜花一般绽放的灯倒比较喜欢。

没走几步孩子们便被猴戏给吸引,站在那摊前瞧了许久,又瞧着邻摊吞剑的人惊呼不已。许珠儿还细声细气与许清嘉商量:“爹爹,待方师傅回来,让他也吞剑给珠儿看?”

许小宝与武小贝对这傻妹妹当真是无话可说。也亏得她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拿他们的师傅当杂耍艺人来比。大概在许珠儿的心里,会练武的就会吞剑。

振哥儿坐在健仆肩上,倾声哄她:“珠儿,方师傅肯定没练过,万一拿剑割伤了嗓子怎么办?”

许珠儿想想,似乎是有点危险,只能失望的“哦”一声,转头去瞧场中艺人。

许清嘉不忍闺女失望,抱着闺女扎进近旁彩棚,围着谜灯转了一圈,猜中了好几道灯谜,在灯铺老板恨不得赶他走的目光之下,满载而归。不止每个孩子都有一盏灯,就是胡娇与魏氏都各得了一盏灯。

一大家子人直玩到了夜半,人潮渐散,才兴尽而归。

云南郡尉迟府里,这个元宵节过的十分沉闷。

请来的大夫给尉迟修扎了几针,放了些血出来,又开了安神的药,尉迟夫人跟侍妾们将药灌了下去,尉迟修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双目无神,一夕之间竟然似老去了十多岁,只瞪着帐顶发呆。尉迟夫人不敢吵他,只将侍妾们都赶走,自己坐在床边脚踏上陪着他,一直到快天亮,她才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睛去瞧,心都凉了。

只不过一夜之间,尉迟修鬓边发丝已染了霜色。

“夫人……”

尉迟夫人泪珠滚滚而下:“老爷,你可得挺过去,不然……不然我可怎么活?”

尉迟修惨然一笑,闭上了眼:“假如是别的事倒也好说,可是……挪用库银,却是要杀头的啊!”云南郡自来产银,这些库银都是要上交国库的,他不过是想着上交之前暂时挪用发一笔横财,哪知道却落得如今局面。

他当初敢兴起这个念头,就是想着一定能够收回来。

“老爷,不行就将我的首饰珠宝当了,家里能当的都当了,看能补上多少?不是还有那个刘录事吗?”

尉迟夫人慌乱之间,总想着能够补救一二。

尉迟修这才睁开了眼睛,似寻回了些力气,总归还有刘远道这个替死鬼,“派人去瞧瞧刘录事如何了?”

尉迟夫人这才拭干净了泪水,打起精神来唤人去问。

尉迟府派去的人到了刘府,门房愁眉苦脸来开门,见是尉迟府的人,便开门将人迎了进去,“……我家老爷这会还疯着,闹腾了一夜,张大夫也来扎了针,又灌了安神汤下去,才睡着。”

那仆人面有忧色:“我家大人也病着,派了我来瞧刘大人,不如老爹传了刘夫人,让我进去瞧一眼刘大人?”

门房早得了嘱咐,但有尉迟府的人来,便请到内院去,便唤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传话,自己亲自引了那仆人往后院而去。

小厮腿脚快,跑到了二门,跟守门的婆子传话:“通判大人府上来人了,来瞧咱家大人。”婆子即刻便往内院传话。如今府里的几位娘子都守在正房,尉迟府的人来了,自然要避一避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