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偏冷, 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出来的时候, 分明不尖锐, 甚至还平和的很,却让阮绵绵有一种锥心之痛。
她当时年纪小, 对许多事情都记忆模糊了, 等长大后也没什么告诉她了。
当初许明茹躲进佛堂里, 应该不仅是伤心,还有绝望和气愤,连娘家人都因为钱不赞成她大闹,那她还如何与阮富斗。
“那的确要谢谢顾叔叔,顾叔叔既然什么都知道,还请最后手下留情,给许家一口气。”阮绵绵想通之后,立刻向他道谢。
顾瑾言挑眉,却没说话。
“我不是什么妇人之仁,十年前他们不顾我与母亲,如今我也不会理会他们的死活。只不过许家在,阮家对他们毕竟还有一些忌惮。待来日我羽翼丰满之时,顾叔叔再给他们致命一击,不知可否给我开这个方便之门?”阮绵绵轻声解释道。
她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只不过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有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已经成了一根刺扎在心里,除非等到她把所有痛恨的人都除去,这根刺才会渐渐消失。
顾瑾言认真地看着她,眼前的小姑娘还是那样一副娇弱之躯。
苍白的面容,纤弱的四肢,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大而圆的眼睛下面还有些青影,想必昨晚是没怎么睡好的。
只不过他再看着这样的阮绵绵,心里已经不会生出轻视的情绪了。
她一点不柔弱,不是白菜包子,也不是他手中肆意踩进泥里的弹珠,而是一个非常聪明狡黠的小姑娘。
连许家不能灭,她都想得清清楚楚。
“你现在已然羽翼丰满,因为你背后有我。许家灭不灭都没问题,我顾瑾言说话一向算数,说保你就不会让你受到重创。只不过小丫头,你要学会对着我喊疼,你们阮家的破烂事儿,我根本不爱管,听多了内院的污糟事儿,我都觉得脏了耳朵,所以难免有不顾及的时候。你得告诉我,你受了什么委屈,想要做什么,叔叔才能给你做主。”顾瑾言对着她轻轻笑开了,甚至说话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那就随顾叔叔喜欢好了。暂时还用不到叔叔,毕竟你也说了,后宅之事污糟得很,我不可能一辈子仰仗叔叔,能自己处理的就不要让叔叔大材小用了。”
对于阮绵绵的话,顾瑾言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大爷,阮老爷回来了,小的要跟他说您在六小姐这里吗?”郭涛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对着他通传。
阮绵绵的眸光闪了闪,阮富的行踪,顾瑾言这个外人比她还知道的早,财神爷哪怕是当客人,也摆出了比主人家还厉害的风头。
“今日不见了,就说我累了在休息。”顾瑾言干咳了一声,似乎在躲着阮富。
他边说边起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阮绵绵:“你可答应叔叔的,在你爹面前不能讲我的坏话,否则叔叔可是要生气的。”
“知道了,你既然不想见他,就赶紧回去吧,我爹的脚程很快的。”阮绵绵丢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位财神爷为何如此关注他们俩在阮富那边的关系。
以财神爷谁都不爱搭理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绵绵,在做什么呢?”阮富探着头走了进来。
阮绵绵有些诧异,上回阮富因为大少爷被提起,狠狠抽一顿小八之后,连带着六小姐都吃了挂落,好几日都不往她的院子来。
她以为阮富现在也不想见她呢,没想到竟是主动上门了。
“之前在给海棠剪枝,顾叔叔送过来的几盆花都长得很好。”阮绵绵正好一偏头就看到那几盆花,顺口说了一句。
阮富听她说这话,竟然立刻起身跑到盆栽前,仔细端详了片刻。
“财神爷送的东西都是好的,连这几盆花都比一般人送的长势喜人啊。”
阮绵绵的嘴角抽了抽,阮富这个马屁拍的,财神爷又不在,跟她说没用啊。
“今日你与顾大爷互相送礼来着?还把你舅舅送你的珊瑚盆景给他搬去了?”阮富坐下来之后,搓了搓手,再三斟酌着语气说道。
阮绵绵点头:“主要是顾叔叔几次送的回礼都太贵重了,我怕丢了我们家的脸,就只好把最好的搬过去了。爹爹若是想要那种盆景,我可以去顾叔叔那里要过来。”
反正顾瑾言天天给她洗脑,说是一定罩着她,要回一个盆景不算过分。
阮富立刻摆手,他对这些东西倒不是太在意,毕竟想要去买就成了,那珊瑚盆景虽然看着贵重,但是不算特别罕见,在他眼里根本比不上财神爷上次送的红玉佛牌。
“那珊瑚盆景本来是给你留作嫁妆的,以后这种大件儿别急着送。”
阮绵绵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阮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她也就跟着点头,她连亲事都没定下来,嫁妆这种事还早着呢。
阮富今天的问题似乎特别多,他喝了半杯茶之后,又斟酌着语气道:“你还喊他顾叔叔呢?”
阮绵绵眨眼,不明所以地解释:“爹与他兄弟相称,我总不能喊他哥哥,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阮富立刻摆手:“我不喊他顾老弟了,都叫顾大爷。你以后别喊他叔叔了,让外人听见了不好。”
“啊?”阮绵绵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之前也是这么叫的,而且顾叔叔喜欢我这么叫他啊。”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他。
阮富干笑了两声:“顾大爷是从北平来的哈,北边的爷们儿真会玩儿。”
就算阮绵绵再怎么迟钝,她也从这句话之中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不是,爹,您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阮富纠结了片刻,沉声道:“你先跟爹说,你觉得顾大爷这人如何?”
阮绵绵顿了顿,想起顾瑾言走之前的叮嘱,立刻点头:“挺好的,顾叔叔很照顾我,给我买很多东西,为人豪爽,性子也温和,还很有人情味儿。之前听说我无聊,就给我送了几盆花,又知道我有哮喘,所以选的是海棠,海棠无香却甚美,平时乏味的时候赏花,还是别有情趣的。”
实际上她这话说到一半,就差点把自己给整吐了,要知道财神爷哪有这么好,私底下的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成了,别夸了。绵绵啊,爹跟你说,小姑娘要矜持要自重,哪怕顾大爷被称为财神爷。他们顾家的综合势力也比我们阮家厉害,但是你可不能对他百依百顺。这顾叔叔的称呼以后私底下叫就行了,当着外人的面儿可一定不能说出口,要让人笑话的。我也会注意,不再喊他顾老弟,否则以后真成了翁婿——”
阮富竟然开始一本正经地教育起阮绵绵来,完全是一副操碎了心的状态。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阮绵绵给打断了:“等等,爹,我从一开始就没听懂您的话。现在就更不懂了,翁婿是怎么冒出来的,你当真要把四姐嫁给他?”
阮富轻咳了一声,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这你也知道?”
阮绵绵的眸光闪了闪,因为她太过惊讶了,快嘴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