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书只浅浅一笑:“父亲常年不在家,姐姐们出嫁后,家中只我一个人,闲来无事时正好打发时间。”
“闲来无事?听说你常去西郊游玩,还有闲情看这些。”
重光帝只是平静说出,杜芷书却是一愣,抬眼看着重光帝,那人却是平静无波地回望着她。
她确实常去西郊,那时父亲对她疏于管教,姐姐们又嫁人了不在家中,她总爱和赵九禾一起偷溜去西郊玩耍,也是在那儿,她跟着他学了手影,学了弹弓,还学了骑马……那些曾都不被允许触碰的事情。
重光帝果真把她调查得明明白白,即便有些事情已被杜家掩盖得严实,可那两年肆意的时光却有太多的见证,稍加用心就能一清二楚,何况是堂堂帝王有心要查。可既然知晓这些事情,为何还肯立她为后?
“臣妾那时贪玩,时常央着下人带我出府去胡闹,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想想,确实很不懂事,只是当时还小,陛下莫笑话臣妾。”杜芷书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撇了过去。
重光帝看着杜芷书,那眼神似要洞悉一切,许久,才道:“是么,当真过去了?”
她想,既然陛下肯立她为后,便是不介意那些过往,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杜氏的皇后,只要没有逾矩,其他都无关系。难怪不常来后宫的圣上大婚第二日还肯来她的寝殿,怕是特意来提醒,以此为胁,告诉她要安分守己吧。
遂郑重点头,道:“臣妾不敢欺君,陛下胸襟宽广,定不会与臣妾计较昔日的幼稚。”
重光帝果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放下话本,道:“投湖的姑娘实在傻得很,若是你,当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杜芷书再次被问住,她以为重光帝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却真将故事看进去了。遂抿着唇,答道:“为负心人牺牲自己,实不值当,若我是那姑娘,只会努力活得更好。”
“为何要努力活得更好?若放下了,只会过得平静。”重光帝说完,伸平了双手,道:“替朕宽衣。”
宽衣…杜芷书犹豫了一瞬,便走上前,将重光帝的外袍脱下,之后解下腰带,脱去头冠,步骤一丝不苟,可脑子里却一团浆糊,这是要迟到的圆房?
重光帝只着单衣时,杜芷书的脸已是通红一片,战战兢兢底,眼都不敢抬。
重光帝径自走上脚踏,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上,看着他顺势躺在暖床上,杜芷书还愣在原地,一步未动。
“过来,陪朕躺着。”重光帝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杜芷书也不敢违逆,缓步上前,小心翼翼躺在重光帝身侧,不敢妄动。
想着自己此时要如何做,是倾身凑过去,极尽引诱,还是安静躺着顺其自然?挣扎了许久,平缓的呼吸声传来,杜芷书这才侧头,发觉重光帝已经闭目入睡。杜芷书蹙眉,竟有些气恼,刚刚自己在一旁紧张得气儿都不敢喘,这人却睡得安稳!
趁此时机,杜芷书仔细地打量着重光帝,从眉眼至嘴角,看的细致。这是第四次见到重光帝,第一次在宁和宫见到他时还带着好奇,可那一跪也生出几丝怨愤;第二次张太后寿辰上则感到敬畏;昨日大婚她与他携手,她是紧张;今夜,却很迷惘,身边这个人的心思很是莫测,她半点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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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杜芷书是被惊醒的,身边早已没有半个人影了。
“嬷嬷,嬷嬷快来!”
听见屋内杜芷书焦急的声音,吴嬷嬷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满头汗珠,安抚道:“怎么了,可是做梦了。”
杜芷书摇了摇头,急忙问着:“我睡觉姿势可有很难看?我可有说梦话的习惯?”
原是担心这个,吴嬷嬷忍不住笑出声:“怎么,都十七年了,如今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睡姿了?也是,如今不是一个人睡了。”打趣完,嬷嬷才认真回答道:“娘娘自小睡觉安稳,从不胡乱翻转,梦话也很少,只夫人过世那会儿,小姐才每夜不停喊着‘阿娘’。”
杜芷书这才安心点点头,“陛下走了多久?”
“天未亮陛下就醒了,没让我们伺候,竟是自己更衣出去的,当时屋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陛下出来时还吓我们一跳呢。”说完,嬷嬷凝重问着杜芷书:“昨夜,还是没有么?”
杜芷书摇了摇头,没理会嬷嬷流露出的失望,如今连她也不明白重光帝是何意思,“嬷嬷替我更衣,今儿上午还有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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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宫廷,自然要在后宫内走动走动,熟悉各宫环境。小时候杜芷书常入宫,许多地方她依稀有些记忆,加上紫瑶昨夜画的图纸很是详尽,是以不需要宫人引路,她也能正确找到方位。
刻意绕过了各宫妃嫔的住处,以免又要客套寒暄。待走得偏了,紫瑶才不得不出声提醒:“过了这道墙就要出后宫范围了。”
杜芷书顿住,看了看红墙,问着:“红墙外头是什么地方,有淡淡药香飘来。”
“过了天南门,外头就是太医局了,因为是伺候宫里主子的,须随传随到,却又因后宫都是女眷,所以只一墙之隔。”
“太医局?”杜芷书喃喃自语,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那咱们正好去瞧瞧,我记得表哥前两年入了太医局。”
过了天南门,药香更浓,首先瞧见杜芷书过来的只是太医局理药的小童,见生人突然闯入,很是不快地呵斥:“太医局重地,什么人竟敢乱闯,赶紧地出去。”
才呵斥一声,便被正巧出来的医官拉扯住,小童没有眼力见,可医官出入宫闱见得多了,自然晓得这般阵仗的定是宫里头的大主子,遂低头道:“不知是哪位主子今日有闲情过来。”
“皇后娘娘闻了药香,便想过来瞧瞧,赶紧让太医令出来接驾。”
一听是皇后,小童当场吓蒙,年轻的医官也是惊诧,赶紧行礼,将皇后请入内堂。
太医令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虽说医者是年纪愈长,医术愈精湛,可杜芷书怎么看这个太医令,都只觉得他老眼昏花,怕是诊不清楚病症的。
太医局第一回有这般尊贵的人来,医院上下都局促得很,太医令颤颤说着:“院里药味浓,怕污了娘娘金身。”
杜芷书摇摇头,笑道:“曾有人和本宫说过,这世间最香的气味便是药香,因为那是救人性命的东西,就是不知太医局里头的药物是救人,还是害人。”
太医令赶紧躬身:“娘娘说笑了,老臣在太医院四十余年,只会救人,岂敢害人,宫里都是尊贵无比的主子们,就是老臣十条性命也抵不过。”
“是么?”杜芷书挑眉,扫了一眼屋里的所有人,问道:“这里可有一名叫纪存智的太医。”
提及这个名字,屋内太医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只太医令颤颤回道:“纪太医学艺不精,之前给宫里主子诊治时用药不当,已被剔除出太医局了。”
“哦?给哪位主子诊断不当了?”
这回太医令也不太敢答话了,身子抖得厉害,倒是太医令一旁一名四十来岁的太医使回道:“是给已故的淑妃娘娘用药不当,好在被太医令及时补救,才不至于酿成大祸,让他逃了死罪,只是剔除出院,永不录用。”
杜芷书认真打量了回话的太医,而后冷冷道:“及时补救?及时补救后,淑妃娘娘还是香消玉殒,你们真是好本事啊。”
“臣惶恐!”太医局所有医官跪了一地,只这么一句,竟抵了一条人命。
杜芷书没叫他们起身,只淡淡扫了一眼,继续道:“之前后宫有两宫太后主事,太后和陛下都没有责备你们,本宫岂敢受你们这一句惶恐,不过本宫倒是好奇,你们的法子把淑妃娘娘医治往生了,若是用纪太医的法子,是不是或许有活路?”
太医令已是开始抹汗,道:“纪太医用药大胆,宫里主子金贵,断不可以胡乱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