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口,浓烟灌喉,杜芷书接连咳了几声,便听见来人朝她的方向小跑了几步,而后蹲下身询问着:“娘娘可有伤着?”
浓烟中,伊柯的模样却愈发清晰,杜芷书看着他拧紧的眉头,心中很是温暖,“不碍事的。”
伊柯有些不知所措的犹疑了会儿,才道:“奴才,奴才抱娘娘出去吧。”
杜芷书摇了摇头,伊柯急忙解释:“奴才不是有意冒犯,是看娘娘的脚伤了,才......”
杜芷书微微一笑,打断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你等一等,先别出去。”
“娘娘?”伊柯愣了愣,却当真没敢再动一下。
杜芷书用手扇了扇烟,道:“火还没有烧过来,暂时没有太危险,你且在我身后守着,若有人来,你便离开。”
有些明白杜芷书的用意,却是强调着:“这火转瞬便要烧过来了,娘娘这样做太过危险了。”
杜芷书摇摇头,看了眼伊柯,笑着:“不是有你在么。”
浓烟愈来愈密,杜芷书只觉闷得喘不过气来,沾湿的手帕越捂越紧,心也越来越慌,可知道身后有伊柯在,又霎时安心下来。
意识渐渐不太清明,杜芷书能感觉到远处的伊柯慢慢走近,蹲下身将她抱起,她想喝止,却喊不出声,就在最后一刻,她听见有人在唤她,一声声小词,她听得很清楚,嘴角微笑愈来愈浓。
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动响,重光帝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才几步,便看见躺倒在地上的杜芷书,赶忙上前,将她抱起。
“小词,别睡,听话睁开眼。”一边抱着杜芷书往外头跑去,一边低声在杜芷书耳边唤着。她不会知道,虽一个月未见,可当他听见锦荣殿着火时,那一瞬差些停了心跳,只觉窒息得很,放下手中正批阅的奏折,不管不顾跑了过来,他果然还是戒不了她......
许是听见叫唤,杜芷书微微睁眼,入目的是重光帝满眼的焦急,她展露一个安心的微笑,微弱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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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宫人,重光帝守在皇后床榻前,太医已经看过,称并无大碍,然而陛下的低气压却是让屋子里所有人胆战心惊。
“为何让娘娘一个人待在佛堂里。”重光帝眯着眼扫了圈躺下跪着的众人,隐隐透着怒意。
“回陛下,娘娘最近一直噩梦连连,经常半夜惊醒,奴婢无法,才想着娘娘待在佛堂可会安心点,娘娘一直不喜欢奴婢们去佛堂伺候,说佛堂里只能伺候佛祖。”
重光帝皱眉,“噩梦连连?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一个月了,娘娘没有一天睡了安稳觉。”
重光帝皱眉,而后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待众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重光帝与杜芷书二人,重光帝坐在床沿上,专注地看向床上躺着的杜芷书,伸手抚过她苍白的面颊,原本还有些肉肉的脸颊此时已全消瘦,让他隐隐有些心疼,遂叹息一声,想着:一个月都没睡好么?难怪瘦成这般摸样了,抱在手里只觉没有半点分量,她自小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女,记忆中的她总是笑得明媚,从不曾看过她这副模样。
如今杜芷书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了与她的初见,他差些忘了,她其实很胆怯,当时因为打破一个蒋贵妃的玉盘便躲在陌生的宫里蜷缩着不敢出去;她也因为敲响摘星楼的铜钟,吓得三个月不敢进宫;而三年前他因醉酒伤她,更是让她整整三年不肯踏进大梁宫一步……这一回她可是害怕他了?噩梦里,是不是有他凶神恶煞的模样?
扶着她脸庞的右手突地被握着,重光帝一惊,以为杜芷书清醒过来了,却发觉她仍是闭着眼,却很是不安地晃动着脑袋,喃喃自语:“阿娘,阿娘别走,别丢下小词,小词一个人害怕。”
原是做梦了,重光帝俯下身,轻声道:“我不走,不走。”
一句话,好似安抚了杜芷书的情绪,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抓着重光帝的手却不肯放开,甚是将整个手臂抱在了怀里,让重光帝不得不半弯着腰将手臂递上去。
好一会儿后,又听着他低声轻吟:“阿娘,小词犯错了,阿娘是不是不原谅小词了,小词以后不会了,他们都不要小词了,阿娘不要也不喜欢小词,不要丢下小词。”
边说,眼角更有几滴泪水溢出,终是抵不过心软,重光帝抬起左手,替她轻轻擦拭着泪水,叹息:“不会,都不会丢下小词。”
杜芷书就这么闭目躺着,时不时呓语几句,重光帝则弯着腰,仍由杜芷书箍着他的手臂,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待便是一个时辰。
☆、第40章
“娘娘醒了?”紫瑶走进时,正巧看着杜芷书半撑起身子,赶忙上前去扶。
“好在娘娘没有大碍,奴婢昨夜吓死了,今后奴婢再不敢让娘娘一个人在别处休憩。”紫瑶一边说着,一边端过秋蝉举着的托盘上的汤药:“娘娘压压惊。”
将汤药喝了一口,杜芷书皱眉又递了回去:“太苦。”
“有娘娘最爱的蜜儿果儿,娘娘受惊,这一碗汤药必须全部喝了,陛下临走时特别吩咐了的。”
听紫瑶这么说,杜芷书捏着鼻子,倒是一口将汤药全部灌进嘴里,而后赶紧含了秋蝉递上来的蜜饯,甜味与苦味一起在嘴里蔓延。
“陛下刚走不久,娘娘若早些醒来,正好能和陛下打个照面。”秋蝉收拾着汤碗,说着,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声。
杜芷书坐好身子后,待蜜饯的甜味儿压过汤药的苦味后,才是开口道:“又从守卫那听来了哪些有趣的事情,正好编成段子说来听听。”
这一个月,杜芷书虽然身在锦荣殿,倒是把外头的许多事情听了个大概,譬如宫里新进了一批秀女,都是张太后极力主张,亲自挑选的,各个娇艳得很;譬如宫里遭了刺客,陛下一怒之下将原本的禁军右卫统领杨铮给撤职了,新换了一批禁卫军,由陛下新宠杜伊柯带领;再譬如之前宸妃宫里的良公公愈发得陛下器重,如今陛下遣他出使鲜卑,赵将军临出发前还特地去宸妃宫里辞行,而今宸妃在宫里愈发得势了......这桩桩件件,这都得益于秋蝉和冬绫这两个善于说书的丫头,她们也不过是耐不住殿中寂寞。
秋蝉还没开口,紫瑶却是担忧说着:“娘娘才刚醒过来,受了一场惊吓,虽无大碍,还是好生休息的好。”
杜芷书摇摇头:“前些日子只觉着秋蝉和冬绫这俩丫头的嘴烦着呢,奈何一日太长,听着打发时间也好,如今发觉听她们讲着故事上瘾了,若要戒除,本宫还真不习惯。”
“也没什么趣事儿,奴婢只是想起刚刚陛下离开时,腰好像有些不大舒服,还揉了揉手,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要不是娘娘如今这模样,倒是让人生疑这一个时辰里陛下和娘娘……”说着,突觉失言,又赶紧住了嘴。这一个月为了给娘娘解闷,愈发说话逗趣得没正行了,差些没了分寸。
冬绫也觉秋蝉此言不妥,遂赶紧出声引开娘娘注意,“趣事儿倒是有一件,娘娘可还记得那个杜统领?”
这句话倒是成功转移了杜芷书的注意,她点了点头:“记得,你们之前说过,那个新派来守卫锦荣殿的右军统领,之前在山西剿匪立了功,中秋宴时陛下还接见过。”
“可不是,之前还以为是怎样的大英雄,昨夜他是第一个冲进火海的救娘娘的,却是最后一个出来,还伤了手臂,看来也不是那么本事。”
“伤了手?”杜芷书顿了会儿,才交代着:“你去取些上好的烫伤药送过去,终归是为了救本宫,该承的情本宫都会记着。”
冬绫领了旨退下,紫瑶才是又说着:“娘娘该承的是陛下的情,这一回若不是陛下,娘娘怕是危险了。”说完递上来一件长袍,“这是奴婢在火场外捡着的。”
这袍子杜芷书认得,是陛下最喜欢的一件,平日最常穿,却被紫瑶递上来,有些不明所以。
拿起仔细瞧了瞧,宽大的长袍背上和长袖上都有几处烧焦,看着这件衣袍,不难想象当时穿着这件衣袍的陛下怕也不能避免烫伤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