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裙钗记 云之风华 3419 字 1个月前

“浅碧怎么了?”灯香滑落的眼泪揪住了夏语澹的心。

乔费聚使唤的仆人,身契都在他的手上。虞氏和夏语澹用着的仆人,也是乔费聚的人。在乔费聚病重之后,这些忠心的仆人大半都放了身契出去了。毕竟一仆不侍二主,才是好仆人,乔费聚死后,他们在乔家的位置也很尴尬。如灯香,就让她外聘了。浅碧也放了她的身契返家了。

“是她的家人偏心太过了吗?”夏语澹略皱眉问。

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家里姐妹多了都存在这个问题。浅碧那个家,娘是后娘,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是隔母的。小时候浅碧疏于照管在一次高烧中烧坏了脑子,变成了轻度弱智。正常的人是一年一年的心智成熟,浅碧永远是八|九岁的心性。

灯香唾骂道:“根本就没有心,他们把浅碧毁了。”

“你把话说清楚!”夏语澹脸色变了。

灯香所知不错,以前的夏语澹是有些冷漠,虽然在丫鬟们面前不摆主子架子,也只是秉着大家好聚好散的心态和丫鬟们相处。来到夏语澹身边的丫鬟到了年纪发嫁,又有新的一批来,夏家一批,乔家一批,这些丫鬟中反倒是浅碧,夏语澹投入的感情最深,或许因为浅碧是弱智吧,弱智了,人反而单纯了,夏语澹在她面前就自在些,其实浅碧只是夏语澹屋里的粗使丫鬟,给琉璃小桥她们使唤的。

灯香觑见了夏语澹绷住的面容,料想她不会搁下浅碧不管,才把事情重头道来。

一年前,对于浅碧的归处,虞氏和灯香不是很放心的。可是浅碧这些年在乔府办差,生父郝大用和继母侯氏对她基本的照应是有的,而浅碧对父母也全无芥蒂,愿意跟着他们回家,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虞氏死后也恩泽不了别人,灯香嫁了人也不太方便看着浅碧,至于夏语澹,两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若夏语澹和赵翊歆的事情不成,夏语澹自己都自顾不暇,若事情成了,夏语澹进宫之后也不得自由,最重要的事,郝大用和侯氏是浅碧的父母,父母家再不好也是一个家,浅碧没有了主家返还家里,是天经地义。浅碧只是弱智,还可以独立生活,只是生活上碰到复杂的处境需要别人引导一二。想来一家子骨肉,浅碧的父母能做到这一点。

虞氏死前把自己的积蓄和能送人的首饰衣服都分了,反正虞氏没有孩子,这些东西留下也是别人了,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分给服侍过自己的丫鬟们。看在浅碧特殊的情况下,虞氏额外多给了浅碧五十两银子。只是这笔钱没给浅碧,浅碧也不知道,说到底虞氏是不信浅碧的父母,灯香和浅碧是两姨表姐妹,虞氏让灯香保管了这笔钱。以后见着浅碧缺什么,再给她买。

去年年尾,乔家放出了一批奴婢,其中就有浅碧一家。灯香知道了这个消息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就上京来看看。离开了主家,日子过的好不好就全靠自己的本事了,若是郝家不好,头一个遭难的就是浅碧。

不过咋看一眼,郝家过得很好,用全家人包括浅碧在乔府办差几年攒下的积蓄,在京城白纸坊十一街买下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浅碧也很好,人和一年前没有变化,衣服是干净的,过了一冬脸上手上也没有长冻疮。反正确定浅碧在家里吃饱穿暖,灯香就放心里,可是那天晚上两姐妹一起洗澡,主要是灯香给浅碧洗,才看见浅碧的小腹微微凸起,只是一点点凸起,不懂的人还以为是长了小肚子,可是灯香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浅碧是怀孕了。

郝大用和侯氏也不知道浅碧怀孕了,若是知道也不会让灯香给浅碧洗澡了。所以灯香就这事质问了浅碧的父母,郝大用和侯氏也和灯香一样的表情,像见鬼了一样。然后双方吵了起来,灯香被一句少多管闲事赶了出来。

后来灯香把丈夫叫上去拍郝家的门,都被郝家赶了出来,侯氏还叫了她的两个兄弟侯仁和侯义看门。侯家也是淇国公府的奴才,乔家在乔费聚死后彻底分家了,侯家是乔四老爷的奴才。

今天和江笙打架的是侯义。灯香直觉这里面有不可告人之事,进不去郝家就在白纸坊的郝家铺子上守着,灯香的姨母是郝大用的第一个老婆,论亲戚关系,灯香只和郝大用有关系,约了郝大用找了个地方单聊,结果郝大用没来侯义赴约了。一来气焰嚣张,让灯香和江笙少管闲事,还说浅碧是傻子,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在人眼前被人欺负了,谁知道肚子是怎么搞大的。

因为这句话灯香气不过,先打了侯义一巴掌,侯义挨了一巴掌后踢了灯香一脚。然后两个男人就打起来了,江笙要为老婆报那一脚之仇,就追着侯义不放,之后就是夏语澹看见的场面了。

说到此处灯香已经嚎哭,求着夏语澹道:“念在我们姐妹和姑娘主仆一场,求姑娘为浅碧做主。我现在害怕,这件事情显然侯家是知道,既然侯家知道还有谁知道?我不小心知道了,被郝家赶了出来,我只怕浅碧现在,她……”

浅碧大了肚子,郝家是要解决那个睡了浅碧的人,还是要把浅碧解决了,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麻烦在于侯家现在还是乔四老爷的奴才,乔四老爷乔庸是乔氏的亲兄弟,夏语澹名分上的舅舅。

“这事我管了!”

夏语澹的手紧握成拳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慈悲

夏语澹和灯香说话那会子,赵翊歆先走了,想他的身份也不会亲手管这种腌臜事。

冯扑带上人直扑郝家,那种架势去了,无需废话全部拿下。

而夏语澹就带了灯香去了一处酒楼不远的一户人家,打算把浅碧接出来暂时安置在这里。

现在夏语澹的房子很多,就皇宫里,一座金碧辉煌的慈庆宫空着。藤萝胡同的小宅子,是赵翊歆和夏语澹的秘密花园,夏语澹不会带任何人过去。

虽然有丫鬟们,灯香也不好意思闲着,自己动手收拾浅碧的屋子……其实没见过浅碧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灯香心慌得很,手上做着事,不过是为了尽快渡过这段时间。

冯扑打个来回不到一个时辰,他办差也用心了,三月天夹衣未脱脑门跑出细汗,打袖子像夏语澹行礼道:“回少奶奶,浅碧姑娘接不出来了,郝家昨天给浅碧姑娘吃了堕胎药,小的瞧浅碧姑娘似乎不好的样子,小的也不知道外面的大夫哪个好,擅自做主请了太医,这会子太医在路上,现在来请灯香姑娘过去照顾一下浅碧姑娘。”

赵翊歆每回出宫,或明或暗冯扑都跟着,前年夏语澹去棋盘街有几次带上了浅碧。冯扑虽然没有和浅碧直接接触,远远看着,冯扑还记得那个傻里傻气的女孩子,所以行动间带上了真正的关切。

怕什么来什么,灯香害怕的事果然发生了。

“你快去吧。”灯香已经着急的抬腿要走。

“我也去。”夏语澹想象着浅碧似乎不好的样子,心里也焦心,与其想象,不如亲自去看一样。

坐了马车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过去,夏语澹和灯香到的时候太医还没有来。

郝家一切如常,堂屋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晚饭,晚饭有酒有肉,还吃得下去。只是郝大用侯氏和他们的一儿一女,及一起吃饭的侯仁侯义两兄弟不见了。

灯香的房间在西面的小角落里,格局是最差的,因为灯香的房间常年得不到光照。一进门鼻子灵敏的可以闻到血的腥味,还有浅碧有气无力的哭泣声。

哭得红肿的眼睛先认出了灯香,马上依恋着她哭道:“姐姐,我好痛,我肚子好痛,流血了,好多血的,比以前多好多好多,好痛好痛。”

浅碧所有的反应,都像一个孩子。

她已经十七岁,可是有些东西,别人不告诉她,她一点都不懂,所以失去了贞操,她也没有要死要活的反应;月信数月不止,看到小腹微微凸起,她不知道那是孩子;昨天侯氏给她端了打胎药,浅碧还是懂得一点,在家里要听父母的话,父母才会对自己好一点,尽管药很苦,也忍着苦咕噜咕噜喝了,不费侯氏一点劲儿;所以吃完了药肚子越来越痛,流出了血,她也没有失去孩子的痛苦,只是对疼痛本能的反应,血越流越多,对死亡本能的惧怕。

浅碧把头埋在灯香手臂上疼得瑟瑟发抖,哭了一阵才看见夏语澹。

若说现在有谁以初心待夏语澹,浅碧是难得的一个,浅碧的目光从迷茫到确定,认出了夏语澹之后,伸出手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是姑娘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了呢。娘说姑娘嫁人了,就像嫦娥仙子跑到月亮上一样,我再也见不到了。”

到了现在,还能毫无芥蒂的喊侯氏为娘,真的是一个傻瓜。夏语澹触到浅碧从被子里拿出来,似冰棍一样的手,含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让它滑落下来道:“姑娘从月亮上跑回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不要那么哭了。”

哭喊得太多,没有了力气对身体也不太好。

浅碧委屈的端着一张哭脸道:“可是很疼呢。”

强行堕胎遭受的疼痛不会比足月的分娩减轻多少。夏语澹也无话可说,和灯香一左一右的抱着浅碧的身体,给她取暖。

很快太医来了,带了一个医女,夏语澹避到别处留灯香给人打下手。

浅碧的情况很糟糕,四个月的身孕在没有看过大夫的情况下抓了一贴打胎药完事,虎狼之药下得猛烈,胎儿是出来了可是胎盘还紧紧的依附在身体里,身下流血不止。在未来一个风险很小的手术就可以解决了,现在却是致命的危机。很多顺产的妇女生产完在月子里恶露不止而死去的,就是因为胎盘停留在体内取不出来流血而死的。给浅碧取胎盘比顺产的还要困难,毕竟强行终止妊娠本来就是逆势而为。

过来的太医和医女还摸不清情况,把最坏的后果告诉冯扑,胎盘是一定要取的,不取出来必死,取的时候也很可能会死。

“务必尽力!”夏语澹也不给动手的太医和医女施加压力,只尽人事听天命,活不活得下去,只看浅碧的命硬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