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未看清，也反应不及。

人蛇一只手挡在柳絮面门，有东西落在手臂生生割开一道口子，而后是金属落在石板，铛的一声，叫人心神一凛。

“是什么？”柳絮看不清。

“是把镰刀。”也不知谁那么坏，扔在树枝上险险挂着，那树枝另一端又垂得低，被柳絮一拽，镰刀掉了下来。

一滴液体落在柳絮手背，用手一擦，微黏，柳絮才反应过来，拽过人蛇的手臂，摸到粘腻一片，柳絮惊骇：“你被割伤了。”

那镰刀刃口极锋利，小臂上被划了一条口子，人蛇埋怨柳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怎么办呢？要看医生吗？”柳絮不知所措，四野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摸到鲜血黏腻腻地糊了一手，“不然，我下山去镇上给你买药？”

“不用。”人蛇拒绝了，“把外套脱给我。”

他利落地把柳絮的外套袖子扯下来，撕成布条，随意在手臂上缠了几圈，风轻云淡道：“不要紧。”

似乎真不要紧，柳絮再提，他反而不耐烦地喝止她：“不要唠叨，跟个八卦妇女一样，早知道让你脸被划花算了。”

柳絮闭嘴，心头却是风过山林，枝枝叶叶颤动不息。

平生第一个为她挡刀的，是只妖怪。

虽然他挡的是一把镰刀。

☆、第4章

今夜是满月，玉盘似的圆月挂在幽蓝天幕中，晶莹，饱满，人蛇带柳絮爬上了一棵大树，也许是山林中最高的一棵，树干笔直，他们坐在高高的树杈上，看银辉落满山间，垒垒山丘、碧碧草叶都沐浴在月光的轻纱薄绡中，飘渺而绮丽。

美景当前，柳絮唇角微弯。

她乐在其中，人蛇有些意外：“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晚上出来玩？”

柳絮声音清柔：“这样很轻松。”

“你不用回家吗？”人蛇略疑惑，“看你不是那种过早独立的人。”

“不想回家。”柳絮闷声答道，“我高考考砸了，妈妈非常失望……”

柳絮是家中次女，她的出生不符合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缴了一笔罚款不说，父亲也被事业单位辞退，家庭收入大不如前。因此，哥哥不太喜欢她，总认为她抢走了他许多东西。

她说起高考之后别人的嘲笑，母亲的絮叨，哥哥的冷言冷语，还有迷茫的前途……愁肠郁结似乎终于找到倾诉处，不知道人蛇在不在听，说了许多，人蛇只回了一句：“哥哥什么的，本来就是很讨厌的生物。”

语气如感同身受，柳絮问：“你也有哥哥？”

“有啊！小时候我打不过他，被他打断过几次肋骨。”

柳絮听得毛骨悚然：“他有暴力倾向吗？”

“是啊！他不是个好人。”人蛇口气又一转，“当然，我也不是。”他转头看柳絮：“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么高的地方吗？”

柳絮不知。

人蛇唇角微勾，扯出一抹邪恶笑意：“为了方便把你推下去。”

话刚落音，一只手落在柳絮后背，稍加用力，柳絮被推下树。

“啊——”她吓得惊声尖叫。

幸好没有落地，下一瞬，直线下落的柳絮被玉带般的长尾卷住，尾巴在腰上缠了两圈，人蛇把她举到自己面前，直视着柳絮惊惧未褪的脸：“我喜欢这种表情。”

仅靠他的尾巴支撑，柳絮被悬在半空中，但很快，她恢复了镇定：“你的确不是个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只是恶劣而已。

她相信，他不会把她扔下树摔得粉身碎骨，没有依凭，但心头万分笃定。她挑衅地看着他：“如果你喜欢玩，可以再玩一次。”

人蛇果然毫不客气地松开了尾巴，柳絮再次直线下落，惊叫出声：“啊——”

但又被人蛇卷了上来，柳絮心跳如鼓，但面上却无半点恐惧，算了，就当玩过山车。柳絮平静地看着他的脸，树叶挡住了月光，加上压得低低的棒球帽，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戴帽子？”

“个人爱好。”人蛇随口回答。

胡说，明明连人都不是！柳絮撇嘴。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触到一片光洁皮肤，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柳絮准备把他帽子摘掉时，卷着她的尾巴动了动，人蛇把她放在旁边的树枝上。

他的脸应该是与人无异，声音听起来也年轻，和她的某些同学相似，柳絮直觉地认为他比她大不了多少，问起：“你多大？”

原以为他要说“不要问关于我的问题”，没想到他居然回答了：“大概，快一千岁了吧！”

柳絮才不信：“那你一定见识了许多东西，唔，元朝的时候，平民妇女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人蛇：“……”

“明朝的玉裙有多少个褶？”

人蛇：“……”

“民国时期，二十年代的旗袍，和三十年代的旗袍在样式上有什么差别？”

人蛇：“……”

他对中国历史只了解个大概，女人衣饰根本不在行。

“吹牛也不打草稿。”柳絮戳穿他，见人蛇尾巴自然垂落，恶作剧心起，对着他猛然用力，以牙还牙地将他推下树。

人蛇猝不及防，低骂了一声，他本来能用尾巴缠住树干，却没有动作，直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