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愣了愣,“婶婶,平日里你可没少在我家拿吃的喝的呀,你女儿出世时,你忙着去摆摊子,都是我娘给你带大的,可你都不曾给过我们看孩子的钱。如今我只是想借一点钱给我娘看病,你……”
“啧啧。”杨氏满脸不屑,斜眼看她,“是我求着你们带的吗?是你娘主动说帮忙的。如今还跟我讨人情,要点脸不?”
饶是方青的性子平和,可还是被她气得不行,恨声,“哪里像婶婶你这样不要脸。”
说罢,愤然回去,将门啪地关上。惹得杨氏在隔壁叫嚷,骂得整条巷子都听见了。
韩氏哪里会听不见隔壁恶言恶语,见女儿回来,想说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就咳了起来。方青看着不忍,“娘,我去给您抓药。”
“青儿。”韩氏拦住她,又俯身急咳,“娘也是糊涂了,怎会以为这饭菜,这银子都是她给的,让你为难了。虽然为娘不知柳家对你做了什么,可能将你惹怒,定是他们做错了。这钱,我们娘俩不要!”
方青眼眸微湿,“娘……”
韩氏摆摆手,“等明儿娘就将钱还回去,你早点歇下。”
她这么说,方青反倒不舍得将钱还了,至少这钱可以应急,可以给母亲买药。这咳上一夜,身体都要咳坏了,“娘,初一是柳家发工钱的日子,这离初一也没几日了,我将那腊月二十多日的钱匀出来,这也是青儿的工钱不是?并不是嗟来之食。”
韩氏想想也是,也不愿女儿太过为难,点头答应。
方青当即拿了伞往外走,“女儿去抓药。”
“明儿去吧,天又冷又黑。”
“不碍事。”方青迎着风雪出门,只想快点抓药回来给母亲熬服。等天亮了,她再四处去问问可有活做。眼见就要过年了,得先弄点钱过年。
到药铺抓好药,大夫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问道,“听说你不在柳家教书了?家里还遭了贼?”
不过隔了两条街,事一传就传开了。
方青应了一声,大夫忙说道,“我们这是小店,一家老小都要老夫养活,从不赊账的。”
方青拿药的手一抖,盯着他说道,“我们方家何时欠过掌柜钱?”
大夫讪笑,“先提个醒罢了,免得到时候拉不下脸跟方姑娘说。”
方青咬了咬唇,“我瞧掌柜很拉得下脸。”
大夫不好说话,干脆不应声了。方青冷着脸拿药离开,这种落难遭欺的事,她在年幼时也经历过一回。爹爹还在世时,她不曾听过一句恶语,每人待她都很好。可爹爹一过世,就全变了。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鸟儿有翅强如虎,凤凰无翅不如鸡。
每走一步都沉如铁,重千斤,只是当年熬过来了,往后日子也不会差的。她安慰着自己,虽觉委屈羞辱,但并不惊怕前途。
“女先生。”
爽朗的声音划破冬夜寂静,穿过飞雪,震入方青耳畔,惊得她转身,只见个年轻人趴在树后,只探了头往她这看,“女先生,你怎么还不回家呀。”
方青背身就走,不理会他。柳定泽这才树后出来,跑上前去,“下人说你回家了,可我过来一看,你怎么还在外面。我买了麻糖,你吃么?”
“四爷回去吧。”方青见他旁边没下人跟着,就知道他是自个跑出来的,“否则常六他们又要到处找你了。”
柳定泽说道,“就当是我同他们藏猫儿吧。”
方青打定主意不理他,柳定泽也不知说什么好,总怕她气恼。许久才说道,“常六说,以前我常欺负你,所以你才讨厌我对不对?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你就当做是那个柳定泽做的,不是现在这个柳定泽做的,往后我再不欺负你,好不好?”
这话听得方青鼻尖酸涩,握了握拳没有答话。
柳定泽又说道,“你家遭贼了,万一贼又跑来欺负你怎么办,我让常六他们带人给你守在门前好不好?”
“四爷。”方青顿下步子,这一正眼看他,才瞧见他的发上都是落雪,又没裹披风,衣裳看着十分单薄,到底不忍心,扬了伞给他,“你撑吧。”
本意是给他自个撑,谁想柳定泽接过,就往她身边凑。方青往后急躲,差点摔着,恼了,“伞还我。”
“喔……”柳定泽讪讪将伞还给她,见她往屋檐下走,也跟了过去。到了屋檐下,这才没雪。他倒不觉得冷,虽然手已经冻得紫红,并肩齐站,旁人显得十分瘦弱,“你冷么?”
方青摇摇头,见一百个人也不如见他疲累,沉默许久,她才再抬头,看着已铺满白银的地,“四爷从不曾欺负过我……以前不懂,等懂了,却晚了。一直没机会同您道谢,而今可以说了。”
柳定泽诧异,“真的?”
“嗯。”
柳定泽心头的负罪感可算全都没了,欢喜不已,“原来我不曾欺负过你。”转念一想只觉生气,“那你为何要讨厌我,我又没欺负过你,女先生你是坏人么?”
方青忍不住看他一眼,真想说他是呆子……可他不就是呆了么……她吐纳一气,鼻子冷得不行,捏捏鼻尖,果然很冰。这事她解释不清,真解释了,万一他说了给柳家的人听,两人的清白就都没了。
柳定泽得不到解释,更恼了,“你果真是坏先生。”
方青看着他说道,“嗯,所以四爷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
柳定泽果断抬脚走,他没做错,那自然不必对她好以作补偿对吧?好像确实没错,这才安心离开。
方青见他离去,有些失神。已非少年身影,她却犹然记得。不过也好,总算是了断了,再不用有什么挂念。念头还未真正沉落,就见那年轻男子又迟疑着步子回来,扭了半晌,才怯生生很是不甘地说道,“我……我忘了怎么回去。”
“……”
常六觉得自己一定要挨板子了,他不过是去扒了两口饭,回来别的下人就大呼小叫说四爷又跑了。可大门紧关,管家那也说没见他离开过,仔细一想,才想起院子里有个狗洞。
于是不多时,柳家四爷钻狗洞离开的事就传到了老太太耳边。
钟嬷嬷伺候已经躺下的老太太起身,已能感觉到老太太的怒气,果不其然,衣裳还未全穿好,就见她恼怒不已,“将四房的下人全都换了!换个干净!卖了去给煤山的向老爷挖煤去!”
老祖宗向来心善,说这样的话,定是被气疯了。钟嬷嬷轻声说道,“四爷说要同下人玩藏猫儿,下人就随他去了院子,谁想四爷躲着躲着就……从狗洞出去了。”
老太太怒气不能减,“谁再说我儿傻,我非拧了他耳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