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柳雁坐得身板都不正了,似被冰霜打蔫的花,“我没赢,只是恰好他们猜到你不过是想经此事考考书院的人。而去游说的也是他们,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剩余的事都是他们做的,那‘通’字,绝不是我能拿的。”
她说着说着已觉难过,又不知为何如此伤心,“我有好好想法子去游说二十四个班的,还特地去看了《鬼谷子》找捭阖篇看,连对大班说什么话,对小班说什么话都想好了。可是……可是竟通通都没用上。最后还是由别人帮忙才成事。”
薛院士明白她难过什么,全力以赴之后,却发现只需三言两语就能成功,之前的努力便是个笑话,花费那样大的心血去做,根本毫无用处。
可——并非如此。
“通。”
柳雁抬着泪眼看去,就见薛院士已奋笔疾书,郑重写下了一个硕大的“通”字,看得她心中更是受伤,拧了性子说道,“我不要。”
薛院士看着她说道,“胜者,不独独是因为在一件事上亲自成功方能如此称之。你若不先质疑,他们如何能知真相?更不会有联名一事,明日他们便会循规蹈矩照办,而全院不通。”
柳雁嗫嚅,“可、可是我那样辛苦是为了什么?既然一句两句可解决,我却傻气地做了多余的事。这不是大笑话么?”
薛院士朗声大笑,“真是糊涂,你此时用不上,日后呢?你若不忘,一生受益。人人都不能知晓后事,当做之时,定要全力以赴,方无遗憾。若你碰上的不是一点即通之人,三言两语真可达成?届时要你多说半句,也词穷吧?”
柳雁愣神看他,眼里的泪已是掉不下来,她全然没想到这点。
“书院众人都可得‘通’,你却是那最应得的。”
柳雁怔怔看着跃然纸上有力的大字,已觉纸上还有画,鸟语花香,萌芽满枝,春回大地美得不行。她吸了吸鼻子,说道,“好像也对,我确实该拿。”
见她坦然不矫揉,薛院士哑然失笑,这直率的脾气,当真好得很。
她伸了小手去扯那心念已久的纸,“院士,能拿开你的镇尺么,太重了,扯不出来。”
薛院士笑笑,将镇尺拿开,便见她欣然抽了纸,小心卷好拿在手上,不由问道,“你真这么想得到这个字么?”
一说柳雁就恼了,“因为院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不通’!”
薛院士笑得捧腹,看来今后再不能随便给人“不通”,否则多几个这样的小丫头,书院就要闹天了。
柳雁抹掉泪,拿着纸准备走。她要回家去找人把这纸裱起来,挂书房里,每日看上半个时辰方能顺心!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挺直了腰,朝薛院士行了个大礼,一声不吭地走了。
薛院士朝那门口看了好一会,又是笑笑。
翌日果然日头高照,映得远山明媚,近景妖娆。
春季六个班先开始,其他三季共十八个班也都来助阵喝彩。见那一堆小豆子站在一块,神情肃穆拿着麻绳,便让人忍俊不禁。
柳雁浑然不惧,握定绳子,因个子矮,依照先生的战术,被安排在倒数第二,自己身后的是个有气力的小胖子,有他衬托,她更显得像豆子中的豆子。可她认真的模样,却不输给任何人。
一声鸟哨吹响,绳子中间的彩绸已开始在河界线上猛烈浮动。在满是春意的书院里,上下晃了起来,像璀璨烟火,绽放在满满绿意中。
这牵钩赛,一办,便是四年。
☆、第57章 正月(一)
第五十七章正月(一)
正月初六,皇城的雪还未消停,昨夜雪落不止,将房屋瓦楞压得严实。那茅屋被压坏的也不少,大过年不得安心。
李墨荷站在窗前瞧着外头积雪,倒想起自家以前住的屋子,也曾有一年被雪压垮。爹娘带着他们兄妹六人去同亲戚讨地方住,受尽白眼。每每想到爹娘当年卑躬屈膝的模样,就觉心酸。可无论再怎么苦,爹娘都不曾说过要将他们六人送走。来讨童养媳的也不是没有,只是爹娘不愿罢了。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无论爹娘如何冷言,她都怨不起来。
敲门声轻轻响起,宁嬷嬷在外头请示,“太太,车子备好了。”
今日是李墨荷回娘家探亲的日子。
大殷国皇帝恼蛮族不知好歹,屡次三番骚扰边城百姓。索性下令,让柳定义率军攻打蛮族,四年未归,占其十二座城池,而今蛮族苦苦求和,总算是安定了。昨日柳定义的家书才送到,说大暑前班师回朝。
所以今年,又得李墨荷一人回娘家,肯定是要被爹娘多问的。
离开暖和如春的屋里,即便是抱着个暖炉,也觉有些冷。大概是在柳家养得好了,老太太每年嘱她吃补药,身子愈发好。今年这么冷的天,手也没有冻出毛病来。
还没出院子,就见个系冰蓝缀雪披风的小姑娘从廊道那迈步往外走,步子轻快,明眸皓齿,笑得正欢。不知在和走在一旁的兄长说些什么。
李墨荷见了她便觉心头没了愁云,唤声,“雁雁。”
柳雁立刻往那看去,抛下柳长安就朝前头跑,“娘。”
柳长安已然习惯妹妹同这继母感情好,自己对李墨荷的防备也已卸下,只是仍没法亲近,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上前微微弯身,“母亲。”
李墨荷笑笑应声。又低头问道,“可备好了东西,昨夜帮你收拾的衣物都有带上吧?”
“嬷嬷都带上了。”
年前安家来信,说挂念两个外孙。老太太便让柳长安和柳雁过去拜年,往返都要六日,李墨荷不便同去,柳定义又不在家中,那就只能是遣多几个护院下人跟随,可即便柳定义在,安家也不会开门让他进去。
——安家至今仍不肯原谅这常年让女儿独守空房,抑郁病逝的女婿。
“路上可要小心,别离了下人,若是累了,就寻客栈好好歇,别急着赶路。”李墨荷嘱咐完,又对柳长安说道,“照顾好妹妹。”
柳长安应声,说起来妹妹是长大了些,但却比以前更顽皮。用俗话来说,便是胆儿肥了,更敢到处闯。如此一来,倒比以前还难管教。往日吓唬吓唬还能成,如今吓唬,她便理直气壮说“假的,都是假的,我可不是个小姑娘,哥哥骗不了我”。
每每如此,柳长安只能暗暗感叹——不能好好哄骗的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人。
李墨荷送他们兄妹出门,送上马车后仍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看着马车离去,自己才坐上马车,回娘家。
李家这几年生意做得并没太大气色,因本就不是什么厉害的商人,加之对伙计苛责,气走了不知多少熟工,留下的就都是不用多少银子就能请来,却也没多大本事的伙计,生意又怎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