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窝窝头,被他一块一块掰下喂进嘴里,直到一个窝窝头被他慢条斯理地吃完。
吃完后,他再度环视人群:“若再有下次无故生乱,全部按谋逆论之。”
丢下这话,他就带着人走了。
人群里依旧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窝窝头会毒死人,为何钦差会吃?这定是有人故意作祟,意图挑起民乱。
这些话不用说,灾民们就能明白,看着满地狼藉,那些能救命的赈济粮被来来回回的人踩得稀巴烂,有许多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魏王走了,赵天放却不能走,他抹了一把脸,上前安抚灾民处理善后,还不忘替钦差解释。
不为站队,不过是他的治下不能乱罢了。
他是地方父母官,治下乱了,他首先就跑不掉。
*
一场混乱就这样过去了,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结束。
混乱的起源就是有人打歪主意,在目的没达成前,一切都不算结束。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唯有魏王依旧安之若素。
连舒永泰都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去求见魏王。
“殿下,如今广丰仓日夜不停地做赈济窝窝,截止至今仓中余粮所剩无几,高粱、小麦仅剩……米糠麦麸等还剩有许多……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那些虫恐怕也快绝了,前来用虫换粮的越来越少……”
魏王打断他的话:“还能坚持多少天?”
舒永泰想了想,道:“若是保持当下的比例,大约还能撑二十多日,若是加大其中米糠麦麸含量,还能坚持一个半月左右。”
魏王如玉般的指节叩了叩桌案:“按照一个月的量来配。”
仅此一言,再无多说。
舒永泰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尽量往好处想,也许一个月之内就会有新的赈灾粮食送到。
可送来的会是什么?
也许旁人明白,帮着魏王琢磨出这种赈灾窝窝的舒永泰之流,却十分明白恐怕借粮借得艰难。如今内忧外患,那些个作壁上观的大人们恐怕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毕竟之前演的这一出出,不就是为了堂而皇之的来逼问钦差余粮有多少,如若广丰仓如今的处境被人得知,殿下就功亏一篑了。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舒永泰并不是报着效忠魏王,又或者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而来。
他半生蹉跎,落魄不堪,不然也不会在坐四望五之年,沦落到晋江书院那种地方。当然也不是说晋江书院不好,而是与他同龄有交际又有大运气者,谁不是封疆大吏的座上宾,又或是早已自立门户混得风生水起。
唯独他,自诩纵然不是天纵奇才,但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可惜运气不如人,屡屡怀才不遇。弄到最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才。
到晋江书院不过是为了谋生,本打算教书育人,浑就当把一身本事教给别人,也算不白活这一场,没想到逢魏王入朝办差奉旨山西赈灾,魏王妃将自己挑出来做了魏王的随从。
舒永泰不知什么时候入了魏王妃的眼,但他对魏王妃的一些见地和所为却是敬仰已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入山西之时的谏言,是为了不白食月俸,他心想以魏王高高在上的出身,恐怕听不进他们这些人的谏言。
毕竟但凡是人,难免自以为是,尤其是这些出身高贵的爷们,恐怕毕生都没见过灾荒之下的残酷。
却万万没想到魏王竟是准了,还给了他一定的自主权。甚至之后他种种匪夷所思之言,魏王并不质疑,而是完全信任地交由他去操作。
须知信任才最难得。
也许这就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可机遇与否,如今说来却为时尚早,若是魏王此次不能逢凶化吉,他们这些人好点的下场是各奔东西,不好的下场说不定会丧命。
在性命之忧的威胁下,哪怕舒永泰向来识趣寡言,也忍不住想多说两句了。
“魏王殿下……”
魏王看过来,目中闪过疑惑的光芒。
一般这种时候,舒永泰就该下去了,不用让人多言,怎么——
“你有什么话想说?”
舒永泰长揖为礼:“殿下,其实当下我们还可以再唱一出空城计……”
*
魏王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是,丽皇贵妃也是。
大抵是丽皇贵妃的隐忍遗传给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本就胸中自有沟壑,也能隐忍到近而立之年才冒出头。
所以他给了舒永泰说话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本来魏王就很欣赏舒永泰,如此以来更觉得他深得自己的心,只是他素来是个情绪不外泄的,倒让舒永泰琢磨不透魏王是否听进他的进言。
“此法只能解一时之危,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需要…粮食。”
这是谁都知道的问题,却也是谁都避免不了提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