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不大,也比较简陋,里面都是一些简单的木头桌凳。因为临着河, 外面墙上歪歪的长着一棵老树, 树荫遮住了阳光,环境比较清幽。窗子向外撑开, 外面吹进来柔柔的凉风,不时摇过一只悠闲的小船。
店中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小二, 这里已经被桓肆包下来了, 给的钱比老板一个月赚的都多。桓肆要了一壶好茶, 便独自坐在那, 让他们不必上前,老板当然乐得有钱赚还不用伺候那么多客人。
星涟一进门,桓肆便望着她粲然一笑,对她招招手,星涟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桓肆拿过粗粝的陶瓷茶壶和茶杯, 倒了一杯清茶, 涮涮杯子,又重新倒了茶,放到星涟面前。
这小茶馆看着其貌不扬,这茶水轻烟袅袅, 闻起来还真是奇香无比,喝一口苦涩中带着微甜,入喉之后口中余香不断,不比他们寻常喝的几十金一两的茶叶差。星涟惊诧,他一个皇上,居然找得到这种地方。
“皇上怎么知道这里有好茶?”
桓肆摇摇扇子道:“从前还是皇子的时候,我和一众好友什么好地方没去过?虞京但凡好吃的好玩的有意思的,只要不是这两年新开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以后有空的时候就要请皇上带路,带我去找好吃的咯!”星涟捂嘴笑道。
“现在就有。”他向此处小二招呼一声,又让上了一盘香酥花生米,星涟丢几粒在嘴里,嚼着又酥又脆,齿颊生香。这民间的寻常小吃,有时候也别有风味。
“刚才意外吗?在御史府里。”
“挺意外的。”星涟吞了花生,点点头,“可是皇上你怎么今天突然出现啊,一开始我还以为眼花了呢,大家都没有准备,你这样说来就来了,他们都吓得够呛。”
桓肆手指在粗瓷茶杯上轻轻划动,淡淡道:“你这丫头太没良心,一走就是好几天,也不让夏蝉回来传个话,我又很想见你,就只好自己出来找你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令星涟心里悸动不已,羞赧地垂下头,忍不住偷偷地咧开嘴笑了。
“不过皇上今天这么出现在荔萝的婚礼上,那么多人看见你了,肯定要不了多久大家都知道了。”星涟忽然担心别人出去乱说,对他名声有影响。
毕竟他登基以来一直十分勤勉,很少有一整天放下政务的时候,大臣们对他的固定印象已经形成了,有些古板的恐怕说他不务正业借故偷跑出来玩。
“知道就知道呗,臣子家有喜事,我心血来潮上门讨杯喜酒喝,难不成谁还敢嚼舌头说这个皇上不正经?”他莞尔笑道。
他们知道以后只会说皇上体恤臣子,平易近人,亲自参加臣子的婚礼,还那么低调不张扬。其实从古到今老百姓私底下编派皇家私事也不少,所以才有那么多颠三倒四的野史。不过只要不让他们听见,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再暴戾的君王也不可能监听所有子民的对话。
“别叫我皇上了,这是民间,让人听见了可不好。”桓肆偏头一想,笑道,“你就叫我三表哥吧,本来咱们就这辈分。叫来听听?”
星涟脸一红,警惕地看看周围,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声道:“三、三表哥。”
“乖,真听话。”他隔着桌子摸了摸她的头。
星涟噘嘴道:“你们怎么老把我当猫猫狗狗一样摸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样对头发不好,会变秃的。”
他哥也有这么个毛病,小时候总喜欢揉她的脑袋,她很长一段时间头发又黄又软,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个。
“你比猫猫狗狗可爱多了,别妄自菲薄。”桓肆喝了口茶,笑意掩藏不住,“放心,就算你头发全掉光,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尼姑。”
“我才不会做尼姑!”星涟被他一逗,转过头不看他了。
“生气了?”桓肆叹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这几天朕在宫里见不到你,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出来见见你,就别气了呗?对了,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有没有惦记过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摸摸伸出手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摇晃向她示好。
本来就是个小小的玩笑,星涟被他一说软话,哪还生得起气来。这些连小龃龉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初初陷入恋情的年轻男女之间的小情调罢了。
不过她虽然耳朵发烫,却抽回了手指,仰头望天道:“没有,我天天和荔萝玩,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开心得很,我哪还有空想谁啊?”
说完将被子里剩的茶一饮而尽,桓肆瞧着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但笑不语,星涟给他看得心里毛毛的,佯装淡定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了,我看今天你娘也在,她这次回来对你说什么了?”
“说得多了。”星涟想起就觉得气闷,忍不住向他抱怨,“我觉得她把我当一件她自己的东西,想扔就扔,想捡回来就捡回来。这么多年不管我的死活,这会儿还想我陪在她身边儿女双全呢。”
桓肆脸色一冷,握紧了杯子:“难不成她还想把你带走?”
郗芳华嫁了人肯定不会留在虞京,想儿女皆在身边,肯定是想让星涟和他们一起去冰州了。这女人真是有够自私,也没想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地他乡,星涟怎样习惯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从容面对继父和便宜弟弟。到时候他们必然还要为她安排一门亲事,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不能忍受了。
这时候才想来弥补星涟缺失的母爱,也没问过他答不答应。他突然想着要不要将展衡调到更远的地方,让他们更难回虞京,安安分分在外地过自己的日子,别动星涟的主意。
“我当然不会去了!”星涟鼓着腮帮子明志,“我现在过得好好的,跟他们走了,谁知道母亲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冷淡我?我傻啊?再说了,我还要留在这等哥哥回来,还有……”
说到这里她看他一眼,低下头咬咬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这千言万语尽在不语中的小女儿姿态,令桓肆浑身都舒坦了,只要能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迟早她整颗心都会属于他。
“那好,朕明天就下旨让展衡赶快回属地去,让她别再烦你了。”这时候他的身份又变成了帝王。
“这样好吗?”星涟瞪圆了眼望着他。
“朕说可以就可以。”
虽说展衡休的是长假,可谁让他是皇上,整个大新都是他的,偶尔滥用职权一回,又是督促地方官员回去理事,谁活腻了敢说三道四?
星涟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三表哥,前几天我让夏蝉回宫给你说的事怎么样了?那天我在街上好像看到月河了,不过只是身影很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应该没看错。”桓肆道,“我派人去那边搜过了,找到了一些角戎人落脚的痕迹,不过他们很贼,已经提前跑掉了。”
看来他们上次没把楚月河母子带走不甘心,这次又来了,大概就是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接上头的。
“那怎么办?还能抓到吗?”
“没事,现在全城戒备森严,他们应该还没出得了城,迟早会暴露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神色平静,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于他来说现在楚月河已经没有什么价值,搜捕他们,不过是因为大新受到了挑衅。
“嗯。”见他如此淡定她便也不多问了。
桓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两人突然就沉默了起来,不过气氛并不尴尬,而是互相凝视间流露着脉脉温情。
“星涟,你表姐已经成亲了,你现在要不要随朕回宫去?”桓肆打破沉默。
星涟嘟嘟嘴:“我好不容易出宫,你就让我多玩两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