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俊玺幽幽一叹,“是啊!谁都没提前得到消息,也不知道太子到底走的哪条路,去过哪些地方,又听到了多少不利于贪官的言论,现在,人人自危了!”
从前,年俊玺挺瞧不起父亲的廉政清廉,捞不着油水不说,还无法讨好上司,但这一刻,他忽而十分庆幸父亲坚持了自己的原则,至少,他不用终日提心吊胆会被抄家灭族。
大夫人用帕子擦了冷汗,若有所思道:“入宫……也不是不好,毕竟定过两次亲的人了,再找婆家不容易,就算廖子承的事儿我们不往外说,李公子那一茬儿她也越不过去。我听你大姑姑讲啊,皇上身子不好,估计熬不过明年春天。届时太子登基,大封后宫,她只要不犯错儿,混个一宫主位是不成问题的。阿弥陀佛,我的儿,她若得志,你何愁前途?”
月辉朗朗,树影绰绰。
华珠与倪氏结伴往回走,其实并不顺路,但倪氏仍将就了华珠。
“谢谢你,二妹,我这些天感觉身子有劲多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几年的病想要痊愈并非一朝一夕,大嫂还需多点耐心。”
倪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华珠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便小声问:“大嫂可是有话对我说?”
倪氏握紧了华珠的皓腕,眼神四下一扫,能见范围内并无可疑之人,于是说道:“我刚经过母亲的房间时,好像听到你大哥说起……”
“弟妹,二妹!”颜博从假山后的小道旁走了出来,笑容和蔼地靠进了华珠与倪氏。
倪氏的睫羽一颤,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尔后垂下眸子道:“哎哟,我的镯子好像落在母亲院子里了,我这就去取。”
说着,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原地。
华珠回头望了望倪氏,眸色一深,继而看向颜博,“姐夫。”
颜博席间喝多了酒,微微有些醉意,但吐词依旧清晰:“我已经和父亲说了,接你去琅琊住一段时间。”
仿佛猜到华珠接下来会问什么,他又笑着道:“你大姐临盆在即,有些心慌,就想有个亲人陪在身边,几个孩子里属你最懂事体贴,必能让你大姐宽慰。”
印象中,绛珠待她们几个庶女不过分热情,但也从不苛待,反正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又有颜家做后台,实在没必要与几个卑微的庶女计较什么。但要说绛珠对她有特殊感情,又不尽然。
颜博看着她,眉梢一挑,“你怎么好像不大乐意?去了琅琊,你就是贵女了。”
华珠沉默。
微风拂过,落叶缤纷,落在华珠精致的发顶。
颜博抬手,想轻轻地拿起。
华珠下意识地避开。
颜博笑了笑,坦荡地迎上她警惕与排斥的眼神,并从她发髻上摘下一片落叶,仿佛在说,我没别的意思。
华珠后退一步,行了一礼,“我先走了,姐夫早点歇息。”
二人就此别过,颜博往南,华珠往东,刚走了几步,左面的花园里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华珠瞳仁一缩,低叱道:“谁?”
“是我啊,小姐。”巧儿拿着披风从右边的小道上走来,“夜深了,你快把披风穿上,当心着凉。”
华珠指了指花园,悄声道:“跟上去,看看是谁,当心点别被发现。”
巧儿神色一肃,这才意识到先前那句“谁”不是在问她,“是。”说完,提前裙裾钻进了花园。
华珠回了海棠院,老远地,就听见秀云在向香荷炫耀着什么。
“我跟你说,做丫鬟的呀最重要的是跟对主子,你瞧梅姨娘多大方,一出手就赏了我一个银镯子!”
“她为什么赏你?你又不是荷香院的丫鬟!”香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嫉妒。
秀云恣意道:“我刚不是去打热水么?在膳房门口碰到梅姨娘了,她咳嗽得厉害,几乎直不起身子,我就帮她拍背顺了顺气,她二话不说就给看了赏,哪像……”
约莫是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秀云讲完那句便突然住了嘴,尔后与香荷一起把热水抬进了净房。
华珠洗澡的时候,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或许是白天发生的事让她神经质了,或许廖子承那个变态真的在观察她的卧室!
华珠穿戴整齐,打开那扇因采光不好所以没怎么开过的窗子,然后举眸一望,只见对面轩窗紧闭,一道朦胧的侧影投射在白色的窗纸之上,长指头一页页翻动,是在看书。
华珠暗道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但一想起没钱还廖子承,得给他做双鞋,又不禁怀疑那堵墙到底是不是被雨冲毁的!
华珠花了将近两刻钟做完小外甥的衣物,便裁了布开始绣鞋面,这时,巧儿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华珠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示意巧儿先喝口水。
巧儿倒是不渴,只热得慌,但还是受宠若惊地喝了一杯,待气息顺了些才禀报道:“是翠玉轩的丫鬟!她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翠玉轩,她大概是真的吓到了,跑得很急,连头发都散了。”
翠玉轩是秦姨娘的院子,华珠眯了眯眼,“等等,你一直跟在她身后,这么说,你没看到她长什么样?”
巧儿愧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能确定她是翠玉轩的丫鬟,因为她进去之后,我一直躲在在翠玉轩对面的桃树林里。年府的丫鬟都是有规矩的,私下去别的院子串门不得超过一刻钟,否则便要以玩忽职守的罪名论处。我等了两刻钟她都没有出来,所以,她一定不可能是别的院子的丫鬟。”
华珠敏锐地眨了眨眼,“你当时又没看沙漏,怎么能确定过了两刻钟?”
“因为我连脚都站麻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至少两刻钟不动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巧儿见华珠的神色稍作松动,又道,“我想再也查不出什么了,就打算回来复命,谁料这时,我又看见秦姨娘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虽然她低着头,很是谨慎,怕被谁发现的样子,但我认得她身上的流水纹雁南飞蜀锦,那匹缎子当初小姐你也看上过的,可惜老爷已经赏了秦姨娘,为此,你还哭过鼻子呢,就在上个月。”
华珠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沧桑,哪里记得十三岁时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华珠示意巧儿继续。
巧儿喘了口气,“秦姨娘去的方向是老爷的院子,我还想跟,但可能我不小心弄出了某种动静,被翠玉轩的守门婆子听到了,她们朝我这边走来,我怕她们发现我,从而怀疑小姐,所以赶紧跑回来了。”
“你做得很好。”华珠赞赏了巧儿一句,心里却暗道,真是破绽百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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