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珠就穿上身,娇小的身材仿佛瞬间高了不少,颜色也叫人眼前一亮。衣着光鲜一些没大碍,发髻华珠却喜欢简单的,只梳了个回心髻,挑了一对镂空海棠花银簪子固定,又配了一对明月珰,分外妍丽。
华珠掐了掐仍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懊恼地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能变成瓜子脸?
巧儿蹲下身,抚平了华珠裙角的一片褶皱,微笑道:“小姐还没到抽条的年纪,等到了,脸蛋就会小了。”
抽条的年纪,约莫是成婚的年纪?
这辈子,她会嫁给谁?
“走开啦,你把小姐的书弄掉了!”一边,秀云躬身捡起被香荷碰掉的唐诗集,“也不知廖公子什么时候再来颜府上课,眼看着小姐都能议亲了,肚子里一点儿墨水都没有,唉!”
巧儿回头瞪了秀云一眼,“行了行了,我们几个也回屋换新衣裳吧,好歹是二少爷与三少爷满月,穿体面些。”
府里刚给所有下人各发了两套冬衣、一件不同颜色的妆花缎褙子。巧儿挑了绿色,秀云挑了嫩黄色,香荷挑了淡蓝色。
几人陆续离开主卧,华珠拿起廖子承给她的唐诗集,突然想起像做梦一般的师生关系,只觉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剖尸查案吃鱼剥虾的日子,好像渐渐离她而去了。她又像一只笼中鸟一样,被关在了满是女人的后宅。
可是不论如何,她的身边有年绛珠,这个同父异母却待她不薄的嫡姐。
廖子承呢?
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掌灯。
巧儿换上新衣,又戴了华珠送给她的翡翠镯子,确定够喜庆不会给华珠丢脸了,才举步朝门口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推开门,又赶紧关上,踅步回了床边,从褥子底下摸出一块白玉飞鹤并黄流苏的扇坠子,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再打开门时,香荷打眼前儿路过,一边走一边嚷嚷:“秀云你个小蹄子,死哪儿去了?”
巧儿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去往主卧叫华珠。
她一走,香荷立马蹑手蹑脚地溜进了秀云的房间,秀云正在扣扣子,最近长胖了,衣裳有点儿穿不上,见到香荷,忙招手:“快来帮我弄一下,我扣不上!”
扣子在右腋下,左手不灵活。
香荷关门,插上门闩,在床边坐下后,一把拍开秀云的手,低声道:“扣什么扣?你猜我刚刚发现什么了?”
秀云踹了她一脚,没怎么用力,却带了一些不耐:“赶紧给我扣呀!我管你看见什么了?”
香荷撇了撇嘴儿,三人里,秀云最凶、最大佬,她干不过她,乖乖地帮秀云扣起了扣子:“我说你少吃点儿行不?都快跟五小姐一样胖了!”
说的是年希珠。
秀云用食指弹了弹她脑门儿,低吃道:“扣你的扣子,废什么话?”
香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手指都揪红了,总算帮秀云把扣子扣了进去,然后她仍不罢休:“你真不好奇我看到什么了?”
“你能看到什么?妆花缎还是绫罗缎?”秀云白了她一眼。
“真瞧不起人!”香荷撅了撅嘴儿,“巧儿偷东西了!”
秀云大惊:“她偷东西?不会吧?她不是最正直、最清廉了?”
“哼!狗咬吕洞宾,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只会训我们,说我们没眼力劲儿,其实啊,自己最贱!我们不过是争,还是明争,她却是偷!真不要脸!”香荷气呼呼地骂了一通,到底是真出于道德底线,还是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不得而知。
“她偷什么了?”
“玉!一块特别白净、特别漂亮的玉!那天,她从省亲别墅回来的时候就慌慌张张的,还撞翻了我一杯茶,我当时没太在意,现在一想,八成是偷了东西,心虚呢!”
省亲别墅的路是金子铺的,墙是白玉筑的,湖泊里全装着美酒,树上皆挂满珍珠。这是秀云听颜府其他下人描述的,所以她其实一直特别想进别墅一趟,可惜自己不怎么受小姐器重,没那机会。如果巧儿是从那里偷的东西,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摘一满篮子珍珠回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秀云眼神一闪,用胳膊肘碰了碰香荷:“算了,人家是小姐跟前儿的红人,现又得了四奶奶器重,被叫到清荷院学规矩,咱们可得罪不起。你闭紧嘴巴子,别乱说啊!尤其不能告诉小姐!免得巧儿反咬你一口!”
香荷叹了口气:“知道啦。”
二人携手跨出门槛,秀云一改往日的跋扈,笑着道:“我记得你有支玳瑁簪子,借我戴戴。”
玳瑁簪子是地摊货,别说借,送她也不会舍不得。香荷嘀咕了一句“奇怪啊,你也会看上那么老土的簪子”,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秀云眼神一闪,迈起小碎步去往了华珠的房间,当她看到仅华珠一人时,眼底涌上一层欣喜:“小姐,我有事禀报,是关于巧儿的!”
“表小姐,您穿戴好了吗?四奶奶叫奴婢来催您。”
院子里,忽而传来一名小丫鬟的声音。
华珠扬手:“晚些时候再说,我去吃饭了,你们几个把院子守好,记住别闹事。”
“是。”秀云诡异一笑,福身,恭送了华珠远去。
“怎么还没好?”年绛珠在房内,左等右等,两名乳母,分别抱着颜旭之与颜敏之,她瞅了一眼,又给换了两件新斗篷。
乳母们汗颜,不到两刻钟,四奶奶给整四套了!
年绛珠喝了口热茶:“这儿风大,你们先去暖阁里待会儿。”
乳母们抱着两位少爷退下。
年绛珠无聊,随口问向银杏:“婳儿与马公子的亲事如何了?”
银杏拾掇着满是瓜子壳儿的小茶几,手一僵,语气如常道:“好像是……八字不合,谈崩了。”
“八字不合?”年绛珠自顾自地呢喃着,没发现银杏的异样,“一开始我便觉着这桩亲事不妥,马乔是个鳏夫,又有三个孩子,婳儿纵然行情再不好,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他做续弦的地步。诶你说,太太怎么会想到给婳儿找一门这么寒碜人的亲事?”
银杏端着果盘的手一抖,一个橙子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