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后掩饰得很好,一眨眼的功夫已被温和的笑意取代,乃至于汪公公看向她时,她的脸上已没了任何异样。
汪公公眯了眯眼,是他感觉错了吗?廖子承入内的一霎那,皇后的情绪分明波动一下。汪公公又看向花厅中央清贵清雅、倾国倾城的绝色男子,微微一笑,是啊,这副容貌、这股气质,放眼天下无人能及,难怪连皇后都震惊了,皇后就是因为这个才震惊的吧?!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廖子承拱手行了一礼,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皇后温和一笑:“廖提督不必多礼,请坐。”
廖子承看了跪在地上的华珠一眼,坐下后,面色如常道:“不知东宫出了何事?”
许嬷嬷冲皇后行了一礼,皇后抬手示意宫女搬了个凳子给她。太后身边的人,谁都不敢怠慢。是以,当廖子承抛出问题时,皇后没怎么犹豫便回答了:“今儿发生了两件怪事,一是在太子妃的床底下搜出了木头人,二是从颜良娣的身上搜出了燕王的玉麒麟。赵女官已承认是受了颜良娣的指使所以摆了木头人栽赃太子妃,颜良娣则一口咬定玉麒麟是余夫人的,还说今日栽赃太子妃的行为乃余夫人授意。余夫人直言自己是清白的,一切都是颜良娣在嫁祸她。本宫是没辙了,就不知廖提督可否火眼金睛,断个高下?”
廖子承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说道:“可否给微臣看看证物?”
皇后扬手。
温女官起身,将包袱连同木头人一块儿放在了廖子承旁侧的四方小桌上,又从皇后那儿拿来玉麒麟,也搁上。
廖子承的嗅觉极为灵敏,几乎是玉麒麟被放到桌上的那一刻,鼻子就闻到了异样。他拿起玉麒麟,目光微微一动,扫过华珠,又撤回,随即将玉麒麟放入了温热的浓茶中。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只觉他断案的手法实在奇特,一定是玉麒麟上有什么东西能通过茶水显现吧!但谁又知道,他不过是想洗掉玉麒麟上的气味呢?
片刻后,他如玉修长的手指捏起玉麒麟,放入自己的丝帕里轻轻擦拭了一番,一本正经道:“是真的玉麒麟。”
众人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茶水可以试玉啊!古往今来头一回得见呢,廖提督果然乃神人也!
廖子承放下玉麒麟,神色不变,又仔细检查了木头人,先是拔下钢针,再是褪去衣裳,对着阳光看了看后,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睑一抬,问道:“宫妃可以随意找人采买物品入宫?”
皇后摇头:“不行,宫妃的一应吃穿用度皆由尚宫局与内务府统一安排,根据品级确定好次,若有额外的,便是上头的主子们赏的。”
“那,可有谁赏赐过颜良娣一匹蜀浣纱和青花葛?”
皇后看向王歆。
王歆抑制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缓缓说道:“蜀浣纱容易抽丝,青花葛透气不佳,自李太子妃在任时便取缔了这两种布料,各地进贡的物品也全都经由了我的手,我确定,宫中没有蜀浣纱与青花葛。”
廖子承没看王歆,又捏了捏钢针,不疾不徐地问向华珠:“年华珠,你与太医院打过不少交道,可认得这是何物?”
皇后看了看廖子承,瞳仁一动,温声道:“廖夫人请起,不必跪着了。”
华珠站起来,依然低垂着眉眼,视线掠过他黑色官靴与重紫官服,在他腰间的玉带上堪堪停住,并探出了手。
廖子承眸色一深,把银针放在了她手上。
华珠侧过身面向皇后,举起钢针道:“这是穿骨针,一般用来治疗骨病,但据我所知,太医院没人用这种针。因为穿骨疗法太过痛苦,太医院不提倡使用。”
皇后朝温女官打了个手势。
温女官会意,拔下一根穿骨针走了出去,一会儿工夫,满头大汗地折回:“启禀娘娘,奴婢找太医们问过了,他们的确没有穿骨针。”
蜀浣纱、青花葛、穿骨针,都非宫中之物,颜姝的嫌疑“唰”的一下减少了很多。如果木头人真是她做的,她所用的材质必须与宫中物品符合才对。
颜姝松了口气!
颜婳暗自握紧了拳头,就算不是颜姝做的又如何?也不能证明是她!只要她死活不松口,皇后便无法定她的罪!
廖子承语气如常地再问华珠:“你是否见过这种穿骨针?”
华珠的眸子里染了一丝伤感,叹道:“是。”
“哪里?”廖子承又问。
华珠把针还给他,说道:“颜硕的房里。他有很严重的骨病,除了每日服药之外,也会定期做穿骨治疗。”
廖子承接过她递来的银针时,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白嫩的手背,华珠一惊,这是……公然调情?当着皇后的面?
然而,廖子承若无其事的表情又让华珠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很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廖子承摸了摸钢针上的余温,淡道:“颜硕服用的药材中是否含有三棱、元胡、透骨草、海风藤、黄岑、白术与砂仁?”
华珠抽回仿佛被烙铁烫过而略微发红的手,定了定神,答道:“三棱、元胡、透骨草和海风藤是有的,这几味都是抗特殊骨病的良药。至于你说的黄岑、白术与砂仁,应该没有。它们是保胎的方子,颜硕一个大男人不会喝保胎药,他妻子无孕,也不会喝。”
宫外的、有机会拿到颜硕的穿骨针的孕妇……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颜婳,符合以上条件的除了她再无旁人!这下,证据确凿,她想抵赖也没用了!
仿若头顶猛地炸响一声平地惊雷,颜婳的身躯狠狠一震,勉力维持了半个多时辰的平静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打破。她磕了个头,惊恐的泪珠儿掉了下来:“娘娘……不是……不是这样的……”
还想抵赖,可要讲些什么内容呢?
皇后眸光一冷,厉声道:“不是这样是哪样?”
廖子承自始至终没提过一句玉麒麟,没分析它的上面有何种气味,也没分析它是如何会变到颜婳的身上,可皇后既然相信颜婳做了小人儿诅咒圣上,自然也信了她唆使颜姝构陷太子妃,顺便也信了玉麒麟是她放在颜姝身上的。
皇后冰冷的眸光忽而变得犀利,如出鞘的宝剑,要从她胸口一举刺穿过去:“诅咒、嫁祸、卸磨杀驴,你的心思可真够歹毒!”
颜婳慌了,浑身瑟瑟地抖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妇没有!那个玉麒麟早在六个月前便被臣妇弄丢了……臣妇……”
“哦,你承认玉麒麟是你的了,这么说,你的确与燕王殿下在寺庙幽会过了。”华珠不怀好意地打断了颜婳的狡辩。
颜婳的瞳仁一缩,又变了脸色……
皇后冷眸一紧,如碎冰爆破的嗓音直直戳向颜婳的耳膜:“诅咒圣上、诬陷太子妃,实乃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来人,把颜婳给本宫拖下去!押入大牢!待她生产后,凌迟!”
一国皇后,要处死一个罪妇,实在是易如反掌,虽然她是襄阳侯府的人,可她与燕王有了关系,襄阳侯府只会向当年唾弃染如烟那样唾弃她!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颜婳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的惩罚来得如此迅猛,皇后甚至不交由大理寺审理,只听廖子承与华珠几句话就定了她的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颜婳哪里知道,今儿发生的事,对皇后而言无异于瞌睡来了送枕头呢?
先前要去抓王歆的两名大太监转头走向颜婳,要将她押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