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洛西汀(1)(2 / 2)

孤光与清辉[1v1] 桑榆 2423 字 24天前

屋内是个背影,陈嘉措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九点了,爸,我想回……。”

周摇也只是因为声音耳熟回头看了一眼。陈嘉措改口很快,脑袋缩回门口:“没事了,我去药房等药。”

周摇也拿着药单过去的时候,陈嘉措正站在药房门口,等她那帖药。

中药的味道已经熏进了墙壁里,那是陈嘉措身上的味道,不苦涩。像是晾晒完成的草药,没有泥土味没有霉味。

煎药房在后院,里面除了药炉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几张小板凳。

陈嘉措问她要不要喝水,她只是摇了摇头。但最后还是因为无事可做,让疼痛感格外的强烈,她扫了一眼看见桌上的考卷,文理数学难度不一样,她看了眼题目,拿起笔在草稿本上写下解题思路。

药炉前摆着一张小板凳,陈嘉措托着腮坐在火炉前的小板凳上,守着给周摇也煎药的小火炉。

一抬头就能看见周摇也,月光透过厨房照进屋子里,她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更像个瓷娃娃。一张脸上五官的比例位置都长在了美这个字上,差一点儿都不行。

世界就此缄默,她浸在月色的帷幕之中,窗外是漫天的繁星,星光月色落在房间里,灰尘在光中跳舞,上帝在他的感知世界中按下了零点五倍数。慢慢沸腾的中药用热气顶开了盖着的药炉盖子,清脆的陶瓷碰撞声音意外的安抚人心。

疼痛消磨意志和精力,她没写几题就停笔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瓷器的声音,微微睁开眼,只看见一抹身影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碗,一手扇着风。

等药端到她手里的时候,温度正好。

回家的路上,只剩下路灯作伴。

周摇也走在里侧,他照例走靠近马路那边。船停泊在码头,灯塔的光远看很亮,却怎么也夺不走月亮的光芒。十九道的便利店正准备关门了,服务员蹲在后门抽烟,旁边是叁大袋垃圾,拎起来也不费力,他从前是在码头卸货的人力。

这十九道里都是熟人,他甚至抬起手和陈嘉措打了个招呼。

“杭哥比我大两岁,他家就在你们家前面的前面的隔壁。去年他爸爸在码头出事后,他就从码头下来了。”

算年纪,还没二十。但压在他肩膀上的不是书包,是少了父亲的家庭生计,是弟弟妹妹的学费和前程。

周摇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扫了一眼,很高挑的一个男生,码头的工作给了他一身肌肉。大约是下来了一年了,肤色不似码头工人那么黝黑,但也不白。

周摇也听了故事也只是随口哦了一声。

好在陈嘉措已经习惯了,又聊起她秋季运动会参加了什么项目。

滨城学校的运动会和首府不同,没有棒球没有橄榄球没有体操,重头戏不是径赛而是游泳。

周摇也踢着脚下的石头,目光落在很远的前方:“什么都没有参加。”

她说——我不会游泳。

她不是个亲水的孩子,小时候甚至还讨厌洗澡。

或许是她平时表现得太无所不能,得知她还有不会的事情,陈嘉措也有一些意外,脑子一热:“我可以教你。”

“我不想学。”周摇也拒绝:“没有学的必要。”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看两道题。这个想法是首外语给她的,所以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一群人嘴巴上说她只会埋头读书,但她们自己却还要参加读书以外的活动。想要超过一个人的办法不是等待一个人落后,而是自己提升。

饭兜一直在院子里等她,远远的就能看见一个狗脑袋从铁门里探出来。

在最后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陈嘉措抬手,‘再见’还没说,只见她神情有些憔悴,立在月色之中,轻如蚊吟的一声‘谢谢’。

这声本就理所应当的道谢,其实并没有拉进两个人的距离。直到秋季运动会前一天,周摇也胃疼的厉害,她外婆半夜敲了陈嘉措家诊所的门。

她不爱吃外婆的早饭,外婆就给她钱,但那些早饭钱被周摇也拿去买了安眠药和烟。

第二天,十九道的下坡。

周摇也看见陈嘉措的时候,他刚系完松散的鞋带。手腕上挂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芋泥面包和一瓶牛奶。

他说:“这么巧?你吃早饭了吗?我妈不知道我爸今天带我去吃面,还给我准备了一份早饭,给你吧。”

周摇也知道不是巧合。

他演技实在是太差,因为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系鞋带。然后说:“这么巧?”

有一回,周摇也故意换了条路站在远处,看他系了十分钟的鞋带。他不停的看着手表,嘟哝着:“人呢?”

他带的早饭也不算多丰盛,手抓饼,包子豆浆,有时候是他妈妈做的饭团。他把口袋里的热牛奶塞到她手里:“记得快点喝掉。”

往后,不管是天晴还是阴天,他都站在那里,下雨的时候他会撑着一把墨绿色的伞。

她也习惯了,习惯每次走到拐角就能看见有个人在那里系鞋带。然后欲盖弥彰的说一声:“好巧啊,我们一块上学吧。”

缺席的那天是阴天。

她走到十字路口,他没在。等了到迟到了,他还是没出现。

去教师办公室路过的时候她看见他座位也空着,人永远无法解释某些突然增生的情绪,想昆德拉说的一样: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

这句话放在很久之后她后悔和陈嘉措分手时候也受用。

她原本以为她不爱他,很烦他,她尚不知道自己病的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她其实可以创造出‘伟大的爱情’,他对于她不仅仅是床榻之上的消磨排遣。

他感冒了,第二天见周摇也的时候,他精神不是很好,站在十九道的坡下。照旧从口袋里拿出还热的牛奶,把吸管插好,递给她:“好巧,一起上学呗。”

她没拿牛奶:“你自己喝吧。”

她朝学校走去,走了两步察觉到他没跟上来,他拿着牛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拒绝喝牛奶就像是拒绝和他一起去上学一样。

周摇也:“不是一起上学吗?你要迟到就自己迟到,我不等你了。”

于是,他又开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