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同山竹等人吃得正香,就听到包房外传来喧嚣声。隐约听说有一座大宅子着了火,沈荣华心里一颤,马上掀起竹帘,看向林家旧仆休养的宅子所在的方向。果不其然,就是那个方向起了火,远远就看到火光冲天,可见火势极猛。
“快去看看。”沈荣华意识到有人向林家旧仆下毒手,急得心惊肉跳。
“沈二姑娘莫急,我们马上过去。”虫六带两名黑衣暗卫破窗纵身而去。
沈荣华哪里还呆得住?她招来伙计结了帐,又给水姨娘留了话,就同山竹蛇青朝林家旧仆养伤的宅子跑去。她们赶到时,看到刘知府正指挥衙役救火并抢救陷身火中的林家旧仆和衙役、下人,附近也有许多民众前来帮忙。沈荣华想问问刘知府里面的情况,又见刘知府纷乱奔忙,没功夫理她,她急得直跺脚。
“小姑娘,你怎么这么着急呢?这座宅子是你家的?亦或是被困在火里的有你的家人?”一个柔润、低沉且略带磁性的声音从沈荣华身后响起。
沈荣华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就见距离她三尺的地方站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颀长,略显清瘦,洗得泛白的湖蓝色棉布长袍穿在他身上,令他周身流露出远离世俗的清高与质朴。他一手倒背,一手捏着颌下几根短须,俊逸的面庞充满笑意,微挑的凤眼如洒满月光的清泉,正含笑注视沈荣华。
山竹和蛇青都握紧拳头,一脸警戒地瞪视这名男子,随时准备与他开战。她们都是揽月庵暗卫营特训出的暗卫,可男子来到她们身后,她们竟然一点也没察觉。由此可见,这名男子的武功远比她们高,真动起手来,她们也无胜算。
“你为什么不着急?”沈荣华轻哼冷笑,以冷漠的眼神睨视这名男子。
“关心则乱。”男子看向慌乱救火的人群,微微摇头,神态云淡风轻。
“这么多人着急救火是因为他们都关心陷身火海的人,慌乱忙乱都是为人者的正常反应。”沈荣华轻蔑冷笑,朝男子走了两步,高声说:“阁下以漠然的神态围观他人救火,是你的本性冷血无情,跟关心与否扯不上半点关系。”
“我也很关心,只是不乱而已。”面对沈荣华的讽刺,男子没有半点恼意。
“你关心?我看你是关心里面会不会被烧死吧?若我没猜错,这场大火应该是你放的吧?”沈荣华见男子听到她的话,微微有些分神,她趁机突然抬脚踹向男子两腿之间。因她高度不够,踹偏了,只踩到了男子的大腿上,但这一脚也足以让男子吃惊不已了,“山竹、蛇青,赶紧把他拿下,他是放火的嫌犯。”
这回她们得手很快,男子没反抗,山竹和蛇青的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男子冲沈荣华皱眉一笑,干脆闭上眼睛,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沈荣华怕男子反抗逃脱,抽出碧泉剑对准他的后心窝,主仆三人押着他朝刘知府站立的方向走去。
“荣华,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水姨娘快步走过来,皱眉询问。
“哎哟,难道这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傻妞误捉海龙王?”白泷玛这根搅那啥棍失踪了几天,没想到出现这里,一见面就挤眉弄眼、挖苦讽刺沈荣华。
宇文先生看到沈荣华主仆三人三把剑押着这名男子,不由放声大笑,“我就说她颇有万夫人遗风,你们还不信,现在你们都相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
沈荣华的脑子反应极快,看水姨娘和宇文先生的神态,就大概猜出被她们以剑相逼的人是谁了。她赶紧收起剑,又示意山竹和蛇青放人,并满眼歉意打量那名男子,“我说怎么一见你就想亲近呢,原来是熟人,你没被几把剑吓到吧?”
“在下林楠。”林楠冲沈荣华抱拳,说:“姑娘跟熟人亲近的方式令在下大开眼界,在下没被剑吓到,只是姑娘穿着鹿皮靴赏在下的那一脚确实够重的。”
沈荣华挠头咧嘴,在点哭笑不得了,她正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白,就见刘知府派人来传话,说纵火的主犯抓住了,让他们过去看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冯白玥的出路
林楠一行原计划明天回津州,因事态有变,就提前回来了。他们跟沈荣华主仆前后脚从西城门进城,有白泷玛与林楠等人同行,进城时,他们就认出了沈荣华。当时,林楠没让白泷玛引荐,从而与她相认,因为他想给沈荣华一个惊喜。
结果,他自己被这个惊喜惊到了。
进城后,沈荣华没去织锦阁,她派人给水姨娘报了信,就直接去了安置林家旧仆的宅子。林楠等人去了织锦阁,他们刚到,沈荣华派去报信的人也到了。水姨娘同林楠等人说了一会儿话,就邀请他们一块赴沈荣华的宴请之约。
他们刚出了织锦阁,就有暗线来报,说安顿林家旧仆的宅子有异常情况。林楠当即决定先去宅子看看,他们刚到那座宅子后门,火就着起来了。林楠马上吩咐随从先救人,又派数名暗卫去抓纵火行凶者,救火的事就交给刘知府和衙役们。
“这么说林家旧仆没人受伤?”沈荣华满含歉意冲林楠嘻笑询问。
“当然没有。”白泷玛率先回答,语气颇为肯定,这次救人,他可是一马当先,“只不过卢同知受伤不轻,衙役和下人有十几人受伤,都没生命危险。”
“卢同知伤到了哪里?”沈荣华想起率真可爱的卢夕颜,心里很难受。
白泷玛摇了摇头,说:“他是自不量力,前几天中毒弄得身体很虚弱,夜晚着火之前他又中了迷香,我把他弄醒,好不容易救他出去了,他偏回去救人。这回好了,他一个人没救到,还差点儿把自己搭上,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沈荣华紧皱眉头,问:“火起之前,他们就中了迷香吗?”
“那当然,要不他们刚吃完晚饭,哪有睡意?先把他们迷昏,再烧死他们不是更简单吗?”白泷玛轻哼一声,说:“放火的人太着急了,迷香并没有把宅子里所有的人都迷昏,火起时,还有衙役和下人在院子里溜达呢。要是等到夜深人静再放火,放火之前先用迷香,这座宅子里所有人的命都不可能保得住了。”
“我去看看林家旧仆。”沈荣华暗暗咬牙,幕后之人敢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下毒手,可见是狗急跳墙。不借此机会剁掉幕后之人的爪子,也不是她行事的风格。
“你该去看看纵火的主犯。”说话的人是林楠,他依旧是满面笑意,云淡风轻,“有劳你高抬贵脚,就照他们的脸重重赏赐一番,也泄泄我胸中的郁气。”
沈荣华干笑几声,快步走到林楠身边,毫不客气地挽住他的胳膊,很亲热地说:“舅舅,你远道而来,是客,我是主,我理应进地主之宜。这样吧!你们一行在津州的全部花费都记我的帐,你千万别跟我客气。在津州,谁惹你生气,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就是不敢剁了那人的脑袋,也敢踹他几脚,不是吗?”
“是是是。”林楠赶紧应声,又说:“以前,我经常自己惹自己生气,到了津州,我可不敢了。你明明是要为我出气,再剁了我的脑袋,我就赔大了。”
林楠是个很随和的人,随和到没有一点脾气和个性,看上去太过普通。他也是洒脱的人,洒脱到没有计较,一丝一毫的尘俗不沾身。织锦阁经营最名贵华丽的布匹衣料,而他却是一身半旧的布衣,衣饰连一个普通书生都不如。
沈荣华很聪明,不会以貌取人,她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有关于林楠的一切都是表象。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表象迷惑,但她不会,因为她曾付出一个前生的代价。不管林楠性情心境如何,她敢肯定林楠对她绝无半点私心恶意。
这就足够了,毕竟她跟林楠那点血脉关联太微弱了。经历两世,她都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但骨肉相残,个个恶毒到没有半点人性可言。
“舅舅,难道你听不出我是在逗你开心吗?我哪敢轻易剁人脑袋呀?不过是说大话而已。”沈荣华站到林楠前面,恭恭敬敬给他行礼,陪笑说:“舅舅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刚才是我行事莽撞,我郑重道歉。舅舅是明白人,也说我是关心则乱,我看到起火,气急攻心,难免行出偏激之事,还请舅舅体谅。”
“你这丫头。”林楠轻叹一声,拍了拍沈荣华的头,说:“你心思活络,能言善辩,又是精乖讨喜的性子,听你一番话,我就是一肚子气,也要烟消云散了。”
“舅舅不介意就好。”沈荣华又挽住林楠的胳膊,同他亲切寒暄。
之前,听水姨娘说沈荣华被沈逊养成了一个不谙人情事故、只知风花雪月的大家闺秀,跟林氏的性情很相似,林楠一直很担心她。若是一生平顺富足,做一个清贵悠闲、纯洁贞静的大家闺秀,享受岁月静好,日子过得会很舒服?就怕遇上突发事件,可以倚仗的高台突然坍塌,那么等待她的将是彻底改变,以及因此带来的无限痛苦。没有自我保护的手段和心术,如何在复杂的人世谋求生存?
今夜初见,林楠就领教了沈荣华的厉害,他由衷高兴。沈荣华纯善、精明、乖巧,还带有几分女孩儿家少有的霸气。她这样的性情,多加培养磨练,若再有几分天赋,以后必有一番作为,将来把织锦阁等产业交给她经营,他也能放心了。
林阁老和万夫人后继有人,也能含笑九泉,在天之灵悠然安息了。
看到刘知府带衙役押着七八个黑衣男子朝这边走来,沈荣华赶紧迎上去给刘知府行礼,并安慰道谢。刘知府眉头紧皱,脸色也很难看,他跟沈荣华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让她看他们刚刚抓住的纵火之人,也算给了她一个交待。
“刘大人,敢问哪个是纵火的主犯?”
刘知府指了指中间身材魁梧的男子,说:“这个就是。”
这纵火主犯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左脸上还有一道疤,透着凶相。见沈荣华正端详他,他目露淫光,出语猥琐,又挣脱衙役的束缚,扑上来调戏她。林楠的随从出手挡住这名男子,又有随从抬脚将他踹出去一丈远。男子气得哇哇直叫,又对他们破口大骂,听他骂人的口音,才知道他不是中原人士。几名衙役持刀扑上去,压住这男子,直接将他五花大绑捆起来,他才老实了。
沈荣华思虑片刻,问:“刘大人见多识广,能听出这名主犯是哪里人吗?”
刘知府皱眉叹气,低声说:“听口音,他应该是塞北邺州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