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2)

慈宁宫素来清净,此刻更静了。这一巴掌,比他方才打宫人发出的声音,还要清脆的多。

“事到如今, 你究竟要瞒着哀家多少!”皇太后语气里无不蕴含着浓浓的失望,她没想到景瑜竟然真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皎月下手。

后头宫人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了, 是他着了别人的道,坏了四殿下的大事!依殿下平日处置宫人的手段, 他恐怕是小命难保。

宋景瑜眼眸微眯着, 侧脸被打出了深深的红印。没错, 他是想害死苏皎月,但他更想害死的人是宋景年,在围场里他没想过真能让他二人有去无回, 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

宋景年现在不也好端端站在这里, 还摆着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但他不能忤逆皇祖母,他闭着眼垂头,慢慢说:“祖母息怒。”然后在心底迅速想起对策来。

“息怒?”皇太后皱着眉, 她上了年纪,眉目间波澜很深,耳间垂饰微动,说话极有威慑, “你做出这等胡闹的事,倒是让哀家如何息怒!既然哀家管不住你,那便叫人将此事禀报于你父皇,让他来治你!”

屋子里其实人不多,方才嬷嬷见势头不对,已经遣了无干宫人下去了,现在就只剩下几个人。

宋景瑜往皇太后面前跪了跪,似乎是十分懊悔的模样:“皇祖母息怒,孙儿最是听祖母的话,自知此事做错了,心里头早就愧疚不已,只是怕祖母不再喜爱孙儿,这才会一直瞒着!”

若是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父皇一向心思缜密,见微知著,又在当下这节骨眼上,他定会对他心存疑虑。

“四弟这话说的轻巧。”宋景年却冷冷看他一眼,“若是今日我不问,你竟是要瞒着祖母一辈子不成?”

宋景瑜抬起头看他,他一向对这个兄长不喜,因为父皇对他的疼爱总甚于自己,不管他读书有多用功,先生在父皇面前如何称誉他,父皇心里却只觉着偏他宋景年是最好的,才最像他!

可他有什么厉害的,还不只是因为他母妃是皇后。

但他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皇祖母是怎样性子的人他清楚,在她面前,愈是荏弱她才愈会偏心。

宋景瑜便说:“愚弟并无此意,那日的事,纯粹是因为多喝了些酒,太子妃又是一副男子扮相,怪愚弟眼拙当时未能辨认出来,只当她是普通宫人,又一时兴起想去林子里狩猎,才带上了她,至于为何将她留在那林子里……皇祖母,孙儿也不记得了,但孙儿当真是无心害她的!”

他咬了咬牙,竟逼出眼泪来:“孙儿若真有害太子妃之心,便叫孙儿不得好死,乱箭穿身而亡——”

“胡说什么!”皇太后信佛,几乎是闻言就怒了,“你是皇子,这种话岂能轻易挂在嘴边!”

宋景瑜听她发怒心里便一松,皇祖母果真还是心疼他的,他便趁机说:“皇祖母,您看着孙儿长大,还不了解孙儿吗,孙儿一直谨记父皇之言,保持赤子之心,与太子妃无冤无仇,又怎会去陷害她?”

皇太后看着他满脸的泪水,和颇为痛苦的神色,心里隐隐有些动容,她顿了顿说:“既然你无害人之心,为何会处置了给皎月指路之人?”

宋景瑜以衣袖拭了拭泪:“正是因为那人胡乱指路,险些让孙儿害了太子妃的性命,她虽然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孙儿心里却明白着,这人不知是何人指使的,一箭双雕的计谋,孙儿自然得为太子妃做主。”

地上跪着那人忙道:“是四皇子指使兄长的,兄长只跟奴才说了四皇子一人!”

宋景瑜看他一眼,勾起唇角:“你兄长临终之言,可说清楚了,他亲眼看见我指使他的?”

那人被他冷冷地注视着,微低了低头,就说:“兄长告诉我,说是四皇子安排的人。”

宋景瑜便道:“那如果你兄长说,是太子殿下或是二皇子安排的,你便也信了?只听他一人之言,若是你兄长也叫人欺骗了呢?来皇宫指认人,你可有半点证据?你可知在宫里头乱说话,传到父皇那里去,能牵扯出多少人,你担当得起吗!”

他这话唬的那人一抖,不说话了,皇太后就道:“可你身后宫人,倒像是知道此事。”

宋景瑜拱了拱手:“进喜不过是负责孙儿内务的宫人,皇祖母试想,若是孙儿真起了害人的心思,怎么可能会派一个普通宫人去做这事。孙儿请皇祖母彻查,定是有人在背后欲加害孙儿与太子妃,但今日进喜的话,也让孙儿明白自己身边有了内细,待孙儿回宫后,便会将他们通通处置了。”

进喜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根本不敢说话。

宋景瑜字字清晰,一面悔恨,一面放心大胆求皇太后彻查,仿佛自己真的负屈含冤,所以光明磊落。

皇太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事先答应过景年,查清后定会给他个交代,此时景瑜是承认了,可他似乎也是不知情的,这又该如何算起。

她便转过身道:“景年,哀家答应给你个交代,但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你看要怎么处理的好,哀家便依你。”

宋景瑜也转过头看他,年少轻狂,母妃又得宠,向来被惯着长大,除开太子,皇上最疼爱的便是他。骨子里的倔强,若要让他向宋景年讨饶,他绝不会妥协。

宋景年目光微动,他知道宋景瑜在愤愤不平什么,不过是对他这位子不服气。

他突然笑了。

既然他觊觎着,他便叫他永远觊觎着。

“皇祖母。”宋景年缓缓开口,“四弟说的合情合理,可孙儿仍有些地方不明白……”

“四弟醉酒,这背后之人一早便知道了?还立刻吩咐了四弟的贴身宫人,找人给月儿指了路不说,怎么会那么凑巧,四弟突然便来了兴致狩猎,那么多宫人不带,偏偏带了认错了的月儿去了林子里……即便是有人陷害,此人将四弟的心思竟是摸得如此清楚吗?”

皇太后顿住,她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竟没仔细想过其中细枝末节之处,听景年这么一说,确实不对。

但宋景年没等他回答,接着就道:“月儿在围场的事,父皇顾虑到月儿的名声,是下令不许任何人传出去的,就算是追究,也是私下偷偷进行,四弟现在却要祖母彻查,是想让紫禁城上下皆知月儿被掳走不成?”

他声音很冷,根本不掩其中愤恨情绪,虽全是在问话,却不只是说给宋景瑜听的。

皇太后此时再难偏袒宋景瑜了,原本一直护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年纪更小些。

可年纪小便有这般恶毒的心计,哪里用得着她偏袒。

宋景瑜还想辩解,皇太后却挥了挥手:“不必再多说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背后的人不是景瑜是谁?

她刚才竟差点就相信了他。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景年想如何处置,哀家都依你。只不过,”皇太后顿了顿,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说,“还是莫要闹出大动静,不仅是为了皎月,皇上大病初愈,真要让他知道景瑜的心思,对他身子也是不好的。”

宋景年早便想好了,他点了点头:“景瑜若诚心认错,孙儿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父皇虽不叫人说出去,可武官们也是知道的,若是草草了结,或是随意将这事掩了过去,只怕他们不仅会看轻了月儿,更会看轻了东宫。”

“……孙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宋景瑜瞪着他,他有预感,宋景年说出来的定是于他无益的。

果然,他听他淡淡道:“不妨就以月儿昨夜送信一事,算作是月儿立了功,理应论功行赏。”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此时本该与父皇商量,但皇祖母也是月儿的祖母,由您去说,于情于理父皇都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