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是照顾,相当于义子。水码头被烧了之后,也不需要打手了,该遣散的人都遣散了。高祖父
只留下我的父亲,让他去守书院。这中间发生的一些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父亲后来加入共
产党跑去闹革命去了。你太姥爷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他既和国民党维持关系,因为国民党的孩子
在里面读书,却又暗地里帮助□□给他们提供聚会地点。我听我父亲说当时他们就是冒着生命
危险在书院碰面,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国民党的孩子们上课地点
是□□的秘密基地。后来□□不是节节胜利吗,在农村早就开始打土豪政策,只待解放城市
之后,一直没有动书院是因为当初太姥爷愿意给他们腾出位置。但是那个时候那些老外早就离开
了,国民党也跑光了,建国后太姥爷没钱赚,就守着书院,我父亲提出让他上交给国家。太姥爷
不同意,我父亲就劝他说,如果现在不主动上交,将来是死是活都难说。这来来去去多回,最后
我父亲劝说成功。太姥爷刚上交没多长时间,国家就开始高喊打到资本主义,打击帝国主义走狗
的口号。很明显江城的吴家大院就成为了某一些人的目标,毕竟这座书院最先开始是和宣教士们
一起承办的,再后来又成了国民党的书院。你太姥爷怕的很哪,说要不是我父亲当初提议上交给
国家,不然全家都完了。”
“可是书院不也是帮了□□吗?”
“但是就有那么一些人,为了邀功行赏,想尽办法抓住对方的辫子,而且你太姥爷是个商人,他
根本就不关心政治,他看重的是钱,他赚的就是国民党,以及那些大老板家的钱。他帮的也不是
□□,他是重情义,帮的是我父亲。”
“然后呢?”
“然后太姥爷家就穷了,家里不敢放钱,谁有钱谁就是资本家,再然后全家改姓,号称当年自己
是地下党,化名用的是另一个名字叫叶城。总之,国家既没有承认他,也没有办他,就让他像普
通老百姓那样活着,然后你外婆就我结婚了。我父亲结婚晚,我又排行老三,你外婆是老幺,所
以我们岁数相差不大。”
“你们是包办婚姻,还是自由恋爱?”
“算是自由吧,我和她打小就认识,而且是我追的她。”
“啊?为什么?”
“你外婆漂亮啊,又知书达理,毕竟在书院里还是呆过一段时间的。”
“她还知书达理?”
“性格的转变也是因为后面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啊?”
“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就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可不要对外说,因为叶城在江城人眼里还算是一
位功臣。”既然是不好的事,那我就不问了,免得祸从口出。
“难怪外公说这件事是好是坏,要看自己的心态。好事呢,就是所有人都活着,坏事呢,就是钱
没了,一定是一笔巨款没了吧?”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能够想象的到你太姥爷那时候的纠结。就好比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不属于
我们了,拱手相让。”
“外公,您今天替覃天宇帮忙,确定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吗?我已经知道姨伯的事了,您一定很
难过吧。”八卦听完了,就想起了正事,原本是不打算提起姨伯姨妈他们,但是又想起刚刚外公
帮覃天宇的忙,我不免有些担忧,我不希望外公再一次受到伤害,他努力维持了一辈子的清正廉
洁,不能因为儿女的事而晚节不保。
“没有关系,只是实习而已。你姨伯的事情我已经管不了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外公叹了一
口气,继续说:“我若在继续掺和下去,就是在杀害无辜的人,你是不知道这个社会的凶险与黑
暗。穷人争讼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在中国有多少穷人被欺压,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心知肚明。一个
国家要想稳定的发展,就要看执政掌权的人对待穷人的态度是怎样。我不能故意屈枉正直,我不
能颠倒受害人的话,这件事本来是可以解决的,只要物归原主,万事都可商量。你姨伯倒好,口
头上承诺对方,只要对方撤诉,他就物归原主。对方同意撤诉之后,这件事就以证据不足撤销调
查。结果等上面不查了,你姨伯就横了,说话不算话,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人家也就认真了豁出
去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就一条命,我一命换一命,然后跑去北京上访,实名举报。咱们将心比
心,我要是受害者,碰上你姨伯这样的人,我也豁的出去,做人真的不要太过分!”
“姨伯会坐牢吗?”
“路是他自己选的,我之所以气的中风,还有一原因就是发现他老早就和柳家人有交集,我一直
在家里反复强调不要和他们有接触,说了多少年?我跟你也说过了吧,你姨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
风,就连你姨妈都觉得这事无所谓,不但不制止,还积极参与。柳家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吴家
大院改成了私人会所,一座历史建筑,一座书院,被他们改成了吃饭的娱乐场所,什么世道?我
记得我小时候,每天都想着我的父亲会不会死,母亲每天跪在地上磕头作揖,盼望我父亲能够活
着回来,如果他死在外头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完了。幸好他活着回来了,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在
战场上经历多少次生生死死,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现在这些人贪污受贿吗?还是自己家的
人,太让人心寒了!”外公边说边摇头。“现在柳家倒台了,按道理来说,你姨伯和他们有接
触,就应该低调点。他觉得他没事,以为自己登天了。这做人做事心里要有个度数,心里没个
度,迟早狠狠摔一跤。”如果只是普通摔一跤倒还好,就怕这一跤摔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仔
细想想要是外公知道当年柳逸尘带我去过吴家大院吃过饭,会不会在一次被气得中风?这都是罪
过啊···“这件事你也不要操心,你管不了的,年经轻轻就应该避免看这些消极阴暗的消息,
看多了,人的心也会变得苦毒。最后就演变成,抱怨社会,抱怨国家,抱怨身边人,换来自己的
一事无成,只会抱怨苦毒一辈子。”
“我知道了外公。”
“覃天宇这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但是我们谁也不敢保证,将来的他到底是走正路还是跟你姨伯
一样走着走着就走歪了。现在这个社会盲目的推崇成功学,助长一片歪风邪气,有钱就是王道,
不管这钱从哪来,怎么来。玫玫,你克千万不要把钱视为偶像啊。”要想不把钱视为偶像,嘴上
说的容易,行动起来其实挺难得。人人都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过得好,比现在过得好,永无止境的
好,好上加好。现在我还在读书,受到的诱惑还算小,可将来进入了社会,诱惑也会变的越来越
大,想着法的吸引你。我真希望外公能够永远陪伴我,最起码在他的压力下,让我做人做事心里
有度数。
人老了就是老了,外公以前很少回忆往事,基本上就没讲过,今天坐在他旁边,陪伴着他,
一直听他讲述他小时候的事,才知道原来外公也是吃过苦头的人。因为当年太外公不在家,全国
都在打仗,还有特务时不时的出来搅浑一下。全靠外曾祖母一人维持着家用开销,一个女人要养
四个孩子着实不容易,幸好外公的大哥二哥长大后能帮上一些忙,就连外公六岁的时候,还在外
面给人搬过砖,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只能一个砖一个砖的搬,赚一分是一分。搬累
了,就找一块水泥地,直接躺在上面睡觉,也不管这地干净还是不干净,只要地面不是湿的就
行。幸好新中国成立之后,太外公被封为上尉。总而言之,一家人饿不死,毕竟那个年代,全国
都穷。一年又一年,太外公就这样按部就班升级成少将,按照外公的话来说,太外公见过太多的
生生死死、悲欢离合,他对升官发财没兴趣,心中的念头就是人活着就好,于是升级到少将就再
也没有往上升了。外公也是因为小时候穷过,所以特别怜悯穷人,大家都是这样穷过来的,本是
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太外公要是还活着,知道姨伯这档子事,可不拿枪把他给毙了,不仅毙了姨
伯,还会毙了外公,怎么就教出这种女儿,这不就是存心恶心苏家么,外公觉得自己真是无言愧
对太外公。
天宇收到我的消息之后,立刻与喜达屋那边的人联系,明天就去公司实习,假期也不去上海
和香港了。前后想想,发现他原本打算八月份回江城,七月份先去上海和香港,应该是与他找工
作有关。现在找到位置了,再去上海香港也没了那个必要。他这么着急的想见我家人,准确的说
是想见我外公,无非也是希望外公能够帮他一把,就算现在不帮,以后总会找机会开口。如同外
公所说,国内银行的实习,应该是通过他爸找的渠道把他塞进去。普华永道估计是靠他的朋友,
让他得到这个机会。在不同的国际企业里工作过,这简历拿出去也好看。他现在这如意算盘看样
子是打在了我外公身上,倒是没让他失望,他的目的达成了。我和他在一起,到底能走多远,走
多久,连我自己都未知。只是希望我们之间除了功利以外,仍可还能存留着几丝爱情。外公的这
种做法,确实让我信心大增,倏然之间,我好像不再仰起头看天宇,而是平视冷静的望着他。就
在刚刚我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老妈的几句话而生我的气。现在心里极其平安,如果他因为老
妈的几句话而生我的气,我确实得好好反思反思,我是不是找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