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祖母身子也好得很,现在下地种田都没的说。只你二叔三叔两家,原先一直吵着分家,后来也是你当官的消息传来,一大家子吵吵闹闹,可是谁也不提分家的事情了。至于你四叔……”
白远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你四叔虽然是读书人,但是名声不好,又没有法子继续科举。现下连下地种田都不如你二叔三叔,你二婶三婶整日介讽刺你四叔是吃闲饭的,可是把你那好祖母一顿好气。”
林安脑袋里算了一遍,奇道:“我那四叔可是比我还大着六岁,可是说亲了?”
“呵!就他如今那模样,哪家姑娘愿意嫁他?就算有小门小户愿意卖女儿赚份彩礼钱的愿意嫁,也得你那祖母和四叔愿意才好!”
林安立刻明白,林信现下大约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不过——”白远忽然又拉长了声音道,“不过你当了华安县县太爷的消息传到村子里去,估计你们家又有被踏破家门了。”
虽然他们本村的人都知道林安和老宅的人关系势如水火,林安根本不喜欢老宅的人。可是,外人哪里知道?
只要去哄骗个邻村的邻村的邻村的姑娘,再找个媒人好好说上一说,可不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人给骗过来了?
到时候,就算那姑娘家知道了事实真相,难道他们还能以“县太爷和你家不亲近”的缘故,重新悔婚么?
须知越是乡间,越是看重那些恶俗,对女子越是不公平。
林安听明白了林家老宅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
就算他和老宅的人长久不见,就算他们早早就分了家,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旧是一家人。嫁给林信,就意味着有了一位县太爷的“侄子”,这笔账,又如何会不划算?
可是要想阻止这件事,就必须要把林家老宅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这样一来,林家老宅的恶事虽然被传扬开来,但这其中,对林安的名声,又怎会半点影响都无?
至少大家都知道林安是被迫许给一个叫秦止的猎户的。
是不情愿的。
林安心中叹了口气,将事情放在心底,打算再琢磨一个主意。
白远人都来了,林安自然是要好好款待这个发小的。当下也不急着让白远去给林婉诊脉,只令人速速摆饭,拿了从林家村取来的葡萄酒出来,和白远共饮。
白远口腹之欲不是很重,但独独对这葡萄酒很是情有独钟,眯着眼睛喝着很是高兴。
林安决定等白远走时,再给白远送上六大壶的葡萄酒。
可惜他还没机会把这个话说出来,三人吃完饭,白远忽的就想起来他从家里带来的药丸和药酒什么的,问林安要不要,要的话,看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份上,他按照原价卖给林安。
林安:“……”还不如没有这个青梅竹马的情分,他好歹还能讲个价!
“到底要不要?”
“……要!”
当然是要的。白远因着年轻,医术虽不如收养他的老大夫,可是在制药丸,酿药酒方面,却是别有一番天赋,林安当然不会错过。
如此一番,白远把他带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卖了大户,颇赚了些银子,才被有些黑脸的林安拉着去给林婉诊脉。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加上诊脉就是要望闻问切,林安也没弄那些纱帐什么的,只在林婉手腕上盖了层手帕,还被白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
林婉和林姝都在等着。
白远初时还没当回事,只觉林安大概是护短的毛病发作,让他给林婉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可是一搭脉,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再细看林婉脸色,问了林婉几句话,才拿眼睛看林安:“没甚大事,吃错了药而已。我再给她开个方子,吃上几天就好了。”
林安心中一跳,浅笑道:“既这样,我们先走。”让林婉林姝莫要相送。
等他和白远快步走到前院,他才拧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妹说,那种药,她并没有喝多少。”
白远道:“就是因为还没喝多少,有的治,我才说给写个方子,调理调理。要是喝的多了,我连方子都不给开!那等虎狼药,我从前跟着爷爷在大户人家也是见过的,一旦连着吃上几个月,几年,虽然女子比常人更易受孕,而且生下的孩子也大多是男子。可是服药的女子大多都会折寿一二十年。若是换了身子不好的,说不得二三十岁就能去世。生下的孩子,也会因着这虎狼药的影响,虽不影响男女行房的能力,可是若要得子,却殊为不易。”
白远这番话一出,林安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张家的情形,可不正是白远所说的那种虎狼之药的影响?张家主母向来短命,张家儿郎不易令女子有孕。然后再逼迫下一代的主母吃下这种药,再生下不易有子的下一代,如此恶性循环,不知毁了多少人。
白远虽是大夫,也不好细问这其中缘故,只安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你大妹大约是对那药不放心,吃的也不多。再加上她身体不错,按照我给开的方子吃上一个月的药,再多注意着些,半年之内不得行房,一年之内不得有孕,等过了这个时间,你大妹身子也就调养的差不多了。”
林安原本还烦着,听白远这么说,忽然道:“那你再给一个人诊下脉。”
然后就令人把张灿给叫了进来。
张灿已经在衙门外面蹲了好几天了。
林安虽然现下尤其厌烦他,可是二人毕竟同窗记载,又曾经是好友,林安又不知林婉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事情到底没敢做绝,也没令人去赶他。只任由张灿在外面蹲着。
张灿被林家家仆叫进来时,脸上的笑容连遮掩都遮掩不住。
可是林安叫他进来,却不是让他把林婉接回去的。
“阿远,你把我大妹的病,还有那等虎狼之药,统统说给他听。”
张家会因心疼张灿,知道张灿心中喜欢林婉,不舍得将张家的隐秘之事,告诉张灿。
可是林安却不同。他自己妹子都被张家人给糟践了,没道理张灿还要一脸无辜,甚么都不知道。
白远就面无表情的把林婉的诊脉结果,和“吃错”的药,统统说给了张灿。
最后还道:“那等虎狼之药,寻常人根本不敢开。就连药铺子里看了那方子,也决计不敢轻易开。想来你家里人就是知道这个,才不敢把方子拿给你媳妇儿,让你媳妇儿自己去抓药的。”
盖因寻常人不懂药,可是药铺子里的人却知道里面的几味药,药性极重,大夫轻易不会开这些。而药铺子也不愿意担这个责任,因此一定会多问好几遍,让他们铺子里的大夫确定了方子,才肯给拿药。
张灿脸色“唰”的就惨白一片。
林安却不肯放过他:“我从前只道你们家家风甚好,很少有人纳妾。你求娶我大妹时,还立下誓言,三十之前无子才会纳妾。可是现下看来,你们家的这等家风,怕根本不是为着严于律己,而是因着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