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神半日,瞧着日头偏了西,也再没在书房里呆着,自撂下书往自己院里去。院里的丫鬟说“奶奶睡了半日,还在屋里呢”,顾名弘便也不叫通传,自己打了红毡棉帘往屋里去。拨了珠帘到了里间,果见自己的小媳妇已经睡着了,手边儿还放了一本书。
顾名弘心道:这般好学呢?却把书一拿起——傻了眼了!
沛馨郡主在这新地方,睡觉也不踏实,稍有风吹草动就动了眉心醒了过来。眼睛微微一睁,就瞧见顾名弘坐在了床沿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本不觉得有什么,正要叫一声“夫君”来着,却突然意识到他拿的是什么书了——亲娘!看春宫被抓包了!
也省了那声夫君,沛馨郡主起身一把就夺了顾名弘手里的书,往身后枕头下一塞,又羞又恼道:“怎么进屋不支会一声儿呢?”
顾名弘觉得好笑,抬手碰在鼻尖上,清了下嗓子,又放下手来道:“谁给你的?”
沛馨郡主不敢抬眼皮子瞧他,脸蛋红成猴屁股,嘟哝一句:“赵妈妈给的。”
顾名弘知道赵妈妈是她奶娘,自不再多问。闺女出嫁前,家中长辈都会有所交代,奶娘更是担此重任,密切关注。他又自顾笑了笑,只是看着沛馨郡主,眼神不断变炽热。
沛馨郡主本来就羞得慌,再被他这么看,身子便都跟着热了起来。低眉轻动眸子,又有些坐不住,掀了被子下床趿了鞋就要下去。一只脚刚下脚踏,就被顾名弘从后面整个抱住了,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跑什么?要不……咱们照着来试试?”
“啊……?”沛馨气弱得很,只觉自己身子越发烫起来。整个人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的声音温润,湿气却让她不自觉抖了一下身子。再要反应时,身后人的手已经从她前面的衣襟探到里面去了。她便颤着身子往后一仰,微闭起眼睛,只剩不断变重的喘息,任由顾名弘去了。
都说顾名弘温润,身上书卷气亦浓,必是个从里到外的正人君子。沛馨郡主本来也这么认为,只几番欢爱之后,再不觉得是了。什么正人君子,就是披着翩翩美公子皮的大尾巴狼!
起先因为她怕羞,还照顾些她的感受,后来便是本性毕露无遗。欢爱时又有些羞人的话来说,并磨得沛馨郡主直求他。若是不求的,只做唇舌之战,或双手揉抚,只是没有下头动作。被磨得极虚时,反缠而上求他,才给的痛快。
在呼吸最重哼声最切时,顾名弘有说:“头一次见你并不是元宵夜,而是北山子茶坊,一见倾心……”
凑成了顾名弘和沛馨郡主的这桩婚事,顾长生便深藏功与名,又安心做起了自己的顾家四小姐。时常琢磨些琴棋书画,没事再私下往老爹的书房跑一跑。自打她和顾国坤与顾名扬坦诚相待以后,顾名扬也可随意进出他老爹的书房,三人俨然成了一伙。虽平日里顾国坤和顾名扬话不投机处颇多,但顶多也就是斗两句嘴就作罢的事情。
每每顾国坤吹胡子瞪眼睛顾名扬偏十分冷沉的时候,顾长生都默默看天——这两位总在她面前这样儿,也真是够够的,怎么能比自己还小孩气呢!
这一日顾国坤和顾名扬从任上回来,仍于书房里相聚。顾国坤与皇上私下所聊事情极多,今儿便带回来一件新鲜的。原来顾国坤若是要找人相商朝中之事,自是门上清客等人,收做幕僚的,时常给他出出主意。这会儿,幕僚只是顾名扬和顾长生罢了。
三人往书房里一聚,顾国坤就边吃茶边说:“皇上打算兴女学,与我提了几次。”
这又是抽的哪边儿风?顾名扬和顾长生对视,再看向顾国坤:“为何突然要兴女学?”
顾国坤把手中茶杯放下,站起身来,背对两人,十分装逼道:“说是五皇子提的,给咱们大庄朝妇人些施展拳脚的地方。”说罢又转过身来,坐下继续道:“近些年举国上下皆太平,没出过什么大事。便是地方遭遇些干旱水灾的,治理得也快。我瞧着皇上甚是无趣,五皇子提到了点子上,勾起了他的兴致,才要这么办的。历代帝王,都想做出些不俗的事来,好载入史册,咱们皇上也不例外。”
真是无聊生出幺蛾子,顾长生又问:“即刻就要兴办起来了?”
“怕是不能。”顾名扬道:“我朝强大,上京繁盛,风气开放便不过如此。别说良家女子外出与男子游幸是为不齿之事,便是妓女随游者,也是少见。多半还是男女之为大防,都要守着的。这会儿贸贸然做此番事情,势必会引出乱子来。”
顾国坤和顾长生皆同意此番论词,便又商讨一番,各出所言。最后顾国坤自做汇总,拿了再入宫中与庄穆帝细说。开放大庄朝风气并兴女学之事,还得慢慢来。没个三年五载,都不好突然生出女学这事来。
顾长生于书房与顾国坤和顾名扬说罢这些,不过还是悄悄回到高老太太的院子。这会儿已经到了年下,家中每人各添置了许多新衣,与此前两三年间不同的,这会儿全是色彩鲜丽华贵的衣裳。唯有阴氏要的素些,其他人皆艳丽装扮了起来。
雪棋拿了顾长生的几套衣服给她看了,又在她跟前比了一阵,道:“换下了素衣,如今这衣服穿着才精神呢。只是姑娘近些年长得快,这衣服也只能穿这一个年头。到来年,又都不能穿了。”
丝琴在一旁听了,笑着道:“便是能穿的,姑娘到来年还穿它?这衣裳首饰都是一年时兴一个样子,谁知道来年这京城里头又兴出什么来?你要计较这个,那可是白计较了。”
“原是我没有丝琴姐姐想得周全。”雪棋也笑着回了句,自把衣裳收拾起来,往厨里放了,又来问顾长生:“才刚姑娘又出去哪里?”
“我去哪里还要跟你报备了?”顾长生瞧着她,也是打趣道。
雪棋却道:“姑娘要是这么说,那就是跟咱们生分了,故意臊我呢。我还有话要跟姑娘说的,这会儿倒也不敢说了。”
顾长生笑道:“有话便说罢,我不过园子里到处走走,换换气儿。逗你呢,你又说我臊你。你又有什么事了,要与我说?”
“这事儿倒跟姑娘没甚关系,只是我想跟姑娘说说罢了。”雪棋见顾长生这般,便开了腔,并往顾长生炕前的脚踏上坐了,仰头道。
“你说来,我听听。”顾长生要了手炉在怀里抱着,低头瞧着雪棋。
雪棋低头想了一阵,才又抬起头来说:“我娘被撵出厨房也有些时候了,每日间打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常年做着的全是杂事。我娘原就是被冤的,这一冤就冤了一年多,大奶奶怎的就不给我娘翻身的机会了?再说那张妈妈,但凡是个好的,这会儿厨房里也不能成这样儿。”
“成哪样儿了?”顾长生微皱了一下眉,看着雪棋。
雪棋吸了口气:“姑娘自是不知道的,我可瞧着呢。给到各房里的东西,她都有克扣。咱们这样儿的,亦或老太太和太太院里,她不敢怎么着。只是到了姨娘屋里,或是三太太那边儿,都不得量呢。平日欺负一些去要吃喝的小丫头,也是常事。只是有过以前那一回,这会儿都不敢大闹,怕都不落好。那张妈妈,这一年便吃得肥头费脑的,不知捞了多少好处。若是再这么下去,厨房可真成她张家的了。”
雪棋说得话怕是不假,但顾长生也听得出来,她是在为自己亲娘争利益呢。苦等了一年,她娘赵家的也没得翻身,又见张妈妈在厨房里呼风唤雨架子摆尽坏事也做了不少,必然是瞧不下去了,才跟她说的。
顾长生略想了一阵,开口道:“大嫂子不知道么?”
“谁个知道她知道不知道。”雪棋对家里的这个大奶奶实在没什么好脾气,置气地撩了这么一句,又道:“我只是闲操一颗心,又为我娘不值,心里气闷得慌,才跟姑娘说呢。也不是为了为难姑娘什么,姑娘也操不了这个心,迟早要嫁人走的。这家什么样儿,还不看大奶奶她怎么管。”
顾长生明白这话,也知道雪棋也就是跟她抱怨抱怨,怕是觉得她这个做小姐的,也帮不上什么。家是莫绮烟在管,于六七岁的顾长生而言,只消做好自己的小姐,吃好饭睡好觉便好,没什么事是她能插上手的。
雪棋抱怨一通,怕顾长生再烦自己,便起身要去。顾长生叫了她一声,又附了句:“你也高兴些,怕是时候没到呢。”见雪棋仍恹恹,又道:“我去给大嫂子吹吹风去,兴许就有动静了。大嫂子也是想管好家的,不会叫那张婆子兴得没边儿。”
雪棋听了这话才不那么蔫着表情,忙道:“那我与姑娘一块儿去。”
☆、第六十九章
顾名弘大婚后又有回门诸事,一番忙下来,已经到了年底。盖因顾名弘婚期与年离得十分近,莫绮烟在筹办婚礼的时候便多费了一些心,把年货一并置办了,也省的再来一轮。这个年还得过得像样,得往很热闹里去办。先时草草而过的新年,可不得都在这一年补回来么?
只是到了年底又有发放月钱诸事,再者给下人们分发赏钱也是应该的,忙得不可开交。便是再忙,莫绮烟还是与梅香一道,把家里这一年的账目细细查对了一遍。这账上又有多少猫腻,对着以往的账目,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
别处的都还好,那最耗费的地方,不过就是厨房里。油水多,养出的奸人也就多。原就是故意把张妈妈这人放进了厨房,敞开了让她吸了一年血。又有许多人依附她,私下壮了不少胆子,都叫莫绮烟暗下安排的人瞧在眼里呢。
到这会儿,也该到查办的时候了。说法也很好听,三房出了孝,大房二爷又娶了亲,这会儿又到新年,家里合该整顿一番,过个里外皆新的年。高老太太常不管这些事,听也不爱听。蒋氏不过偶尔问一下,现今如何,都她莫绮烟说了算。
“也不止厨房一处,别处的婆子丫鬟都常犯些什么错,也都在咱们这里记着呢。这一次都给清算了,该撵的撵,该罚的罚。那些瞧着可靠的,便往上提拔提拔。就要让她们知道,咱们不是吃素的,事事都在咱们手里捏着呢。这番以后,看谁还敢暗下来瞎耍。便是那忍不住手贱心贱的,下手之前也该想到都有人瞧着呢,要思量几遍!”莫绮烟和梅香两人在一处看罢账目,又合计半晌,刚把账本子收起来,就听丫鬟报:“四姑娘来了。”
梅香收了账本子过来,便瞧见顾长生带着身边儿丫鬟雪棋已经进了屋。莫绮烟起身迎了,叫梅香去拿些茶果点心来,拉了顾长生上炕,问:“四妹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