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墨去的时候,栾亦然正穿着一身浅米色家居服在厨房里煮面。
“吃了吗?”
顾钰墨没好气:“拜你所赐,我已经没饭吃了。”
栾亦然淡笑,还是多煮了一份意面,“你与眉生从小亲厚,有些事我不瞒你。我接手鸿云自然是有私心的,这私心里,一半是为我自己,一半是为了眉生。”
顾钰墨用力咀嚼着面:“你想让我做什么?”
“听你母亲的话:移民。”
顾钰墨吃东西的动作一时间停顿了下来。他此时脑海里忽然想起来一句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愤愤放下手中盘与叉:“要我离开唐朦,绝无可能。”
栾亦然扫了他一眼,“这世上有哪个国家的法律规定:移了民你就不能再回来?”
顾钰墨表示听不懂。
栾亦然轻叹了口气。他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到顾钰墨面前:“那个史文云是当初由你父亲引荐到鸿云的。这个史文云非常有问题。数据证实,之前鸿云为了城北的电子中控系统,前后一共投入5亿美金。但从我搜集到的所有资料和数据来看,真正被用在项目和研究上的资金不足六千万,其余的钱去哪里了?”
顾钰墨惊愕万分:“史教授自己私吞了?”
栾亦然淡然看着他:“你不妨查一查你父亲名下的银行账户这三年多来的出入明细。”
顾钰墨拿起电脑,进入银行页面,很快便看到了结果。他的心陡然间凉了半截:“他们居然想要嫁祸我爸?”
栾亦然轻嗯一声:“这个账户是你父亲废弃不用很久的,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里面藏了巨款。他们准备利用你父亲的账户来转移这笔钱。就算以后会不小心被发现,黑锅也将由顾家和鸿云来背。”
顾钰墨在恍然间只觉得自己的背脊上冷汗潺潺。半晌之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为什么要我们移民?移民局肯定会把这笔账给扒出来的。”
栾亦然放下手中意面,望着顾钰墨:“要的就是他们来查。”不查,如何证明鸿云的清白?
他又问顾钰墨:“你有没有办法把这笔钱从你父亲的账户里挪走?”
顾钰墨摇头,“银行有极完整的安全系统,除非是研发者,没有人能破译这个系统。”
栾亦然颔首,那他就只能另想别的方法了。
顾钰墨从华庭一号出来之后,才去找唐朦。
唐朦没有在家,唐爸唐妈与顾钰墨早已经熟知,当他像是自己的孩子,只说了一句:“你自己招呼自己”,便各忙各的去了。
顾钰墨上了楼,席地坐在唐朦的闺房外。她的房间大门正对着二楼露台,从顾钰墨的视线望去,秋色浅浅的,像是藕断丝连的情感。
廊间藕色向晚,清风习习。顾钰墨静静坐着。
他等着唐朦的时候,脑海中泛过许多他们两人之间的点滴过往。
两人初次相见,唐朦严格来说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唐胥带着她去海边玩水。她青涩的身体裹在样式保守的泳衣里,笑容却甜美得像蔚蓝天边,那一抹染了晚霞的云彩。
顾钰墨觉得唐朦特别美好。她脸上的笑容,有着连眉生都没有的光明和温暖。
他曾经向唐朦承诺,要倾尽所有守住她脸上的那抹笑。
顾钰墨轻轻叹口气,他知道,他食言了。
一年年夏来冬往,时光像把残酷的剑,磨掉了他身上的玩世不恭,刺碎了她脸上的花瓣般笑颜。
如花美眷,良辰美景,从此恐怕都只能是记忆中的画面。
现在,唐朦望着他的时候,笑还是笑着的。只是那抹笑,看在顾钰墨眼中,却只觉得心疼心酸,内疚惭愧。
顾子墨是死了,但他与唐朦的这段感情却还是染上了难消的伤痛。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唐朦终于回来。顾钰墨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她笑了笑:“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唐朦摇头,“我有点累,你就在我家里吃饭吧。”她说着,开了门让顾钰墨进去。
时间还早,唐朦随手那了一个旧光碟放在dvd里,整个人窝进沙发里,顾钰墨走到她身边坐下,唐朦极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老电影里,我最喜欢《霸王别姬》。里面的哥哥,演起虞姬来,颠倒众生,令人伤怀。”
唐朦絮絮念念半天,忽然话锋一转,极认真地看着顾钰墨:“你今天来,是不是打算与我说分手?”
顾钰墨沉默。
唐朦凝着他许久,转眸望向电视屏幕。声音是极平静的,她说:“若我是眉生,今天必然会与你说个一清二楚,哪怕要分手,也该由我来说,断没有被男人这样伤透了心又再欺负了去的道理。”
“若我是眉生,浅笑间已经是牡丹浸雨般的惊才艳艳。我会在谈笑间将刀枪插进你的铁石心肠之中。哪怕此生就此玉石俱焚,黑暗空洞。”
“若我是眉生,偏偏你却不是栾亦然。你先是护不住我,现在又不愿意守着我。算了,我也不留你。”
“你要分手,那就分手吧。”
顾钰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唐家的。
唐朦不知道她是怎么令自己做到不哭不闹的。那男人在过往的六年间给了她全部的天堂,却在一夕之间悉数收回,留给她最伤痛的地狱。
他走的时候,仿佛连一阵风都没留下,却生生地扯痛了唐朦的五脏六腑。
电视里,虞姬自刎在楚王的怀里。
女人从来不怕男人一时的失败,她也不介意顾钰墨暂时的无用。生死成败之间,唐朦所渴求的,不过是顾钰墨能够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原来生死相许真的只存在于电影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