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 / 2)

宁淑想起那碟蜇头,实在是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与归堂里,文仲鸣挟了一筷子“宁氏小炒肉”,送入口中。尝过之后大为赞好,问阿俏:“阮小姐,这道菜有什么秘方儿,怎么竟这样好吃?这肉片有灼过的焦香与镬气,但是肉质却非常非常软嫩。我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过类似的菜品无数,从未试过有如此鲜嫩的小炒肉,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阿俏嘻嘻一笑,说:“您的口味很雅致,也精细,不妨再试着尝一尝?”

文仲鸣听了阿俏的话,便又试了一筷,闭上眼品味,只嚼到最后,才品出了一点点淡淡的酸味。

“是米醋!”

文仲鸣一睁眼,惊叹着说。这道小炒肉里加了一点点米醋,而这米醋正是让肉质软嫩鲜美,又绝无腥味的“秘方”。

阿俏笑着点头,末了还多添一句,说:“您舌头可真灵,今天我们家这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少。”

文仲鸣在官场里打拼了多年,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再加上宁淑自始至终不曾出面,他就知道今天这一人包席之事,恐怕给阮家造成困扰了。

望着眼前的少女,文仲鸣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宁淑;可再一想,他与宁淑,各自有家,宁淑的女儿都已经是这般年纪,自己又岂能为学生时代的一道旧梦轻易干扰她的平静生活?再者,阮家能将“宁氏”这样一道菜式纳入了阮家“翰林菜”的席面上,显见得对宁淑也很不错,非常认可她在阮家的地位……这样想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些无聊了。

文仲鸣沉吟了片刻,只听阿俏问:“文先生,点心有三鲜烧麦、牛肉锅贴、鸡丝春卷和绿豆糕,您是不是每样都来点儿?”

文仲鸣此时已经将将饱了,听阿俏这样问,就说:“一只三鲜烧麦,一对牛肉锅贴,就尽够了。”

阿俏应了一句,就退下去准备。阮老爷子这时候刚刚好八分饱,命人沏了冻顶乌龙,少饮了些,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文仲鸣说话。

少时点心送上来的时候,却依旧是传菜的佣人鱼贯而入,送上来的,除了文仲鸣点的那两样之外,还有好几个用纸袋包好的盒子。

“这是……”

文仲鸣见一下上了这么多,难免吃惊他只点了两样三件呀!

阿俏却笑,说:“今天文叔叔包下了我家全部的席面,您却只来了一个人。阮家总不能叫您吃亏,想了想去,只能用这种方式,聊表心意。天色已晚,您家里人或许已经用过饭了,这些正好可以当做夜宵,是我作为小辈的一点心意,请文叔叔笑纳。”

她见文仲鸣一脸诧异,不等对方开口,就接下去说:“万一这里的点心凉了,烧麦和锅贴只要热一热就能吃,春卷凉了不好,所以这一袋里都是已经包好的生坯,只要在八成热的油锅里炸至金黄,就可以吃了。绿豆糕冷食最好,如能冰镇,更是清凉去暑的好东西。”

文仲鸣开口称谢:“谢谢你,阮小姐”

他原本有妻有子,文家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后来他与妻子离婚,文家少了女主人,他整日忙于公务,很少顾及家人,与家里多少有些疏远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起过,外面遇上的美食,也该给家里的长辈与孩子们多带些尝尝。

是了,宁淑自有温馨家庭,而他……他也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需要他能留一点关心,多一番照顾啊!

文仲鸣看向阿俏,面露感激。

阿俏却一笑:“文叔叔,举手之劳。对了,所有这些点心加热的方法和里头的配料,我都写好了放在袋子里了。”

“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文仲鸣没口子赞道,“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来找文叔叔。叔叔能帮的,一定会鼎力相帮。”

听文仲鸣这么说,阿俏的眼神就往祖父那里溜过去。

阮正源老爷子神色不变,唇边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却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阿俏立刻懂了对方的意思,立即住口不再多说,只冲文仲鸣笑了笑,点头说:“一定!”

第29章

阮家送走了文仲鸣,阮老爷子与阿俏回到花厅里。

宁淑阮茂学夫妇早已候了多时,尤其宁淑,她焦急地等待着阮老爷子的结果。

阮正源在圆桌旁坐下,抬头望着宁淑:“老二媳妇,我已经允了阿俏,那道‘宁氏小炒肉’,从此会正式列入我阮家的菜单里。这样也好,我阮家菜式里,也多些新鲜热辣的‘时味’。”

宁淑一怔,没想到让阮老爷子先点头的竟是这个,顿了顿赶紧道谢:“老爷子能提点阿俏,赏识阿俏的手艺,儿媳很是感激。”

阮正源却摇摇头:“你该谢的,不是我,是你女儿。还有你的父母兄长,是他们教出来的好孩子。”

阿俏这时候立在祖父身后,听见老爷子这么说,登时冲父母一笑。而阮茂学夫妇两个脸上就都有点儿挂不住,彼此对望一眼。

“茂学,”阮正源咳了几声开口,“我已经决定了。你去联系一下晚报上写杜家那篇文章的记者,就说,我们阮家,愿意接受杜家的挑战。”

这句话出口,阮茂学惊讶不已,宁淑则又惊又喜,喜色一旦浮上眉梢,转眼又为女儿担忧起来。

只有阿俏一个非常平静。她一早料到阮正源会做这样的决定今晚她做出的一整套席面,菜式比寻常时候的“阮家菜”要简单些,可是阿俏却知道,她的功底在那里,老爷子铁定一一都吃出来了。

阿俏想,自己其实故意藏拙,还留了好几手没露,只不晓得老爷子是不是连她藏拙这事儿都看出来了。

“老爷子,若是要比试,能否拖上两三个月,这样阿俏也好多准备准备。”宁淑开口与阮正源商量。

“不,阿俏的手艺,足够代表阮家,出面和杜家一较高下了。”阮正源很肯定地说,“将比试的日子定在半个月后,这十五天内,双方各自准备材料。”

像阮杜两家这样的“翰林菜”之争,顶级食材非常非常重要,十五天的时间,也不过刚刚好够用而已。

“爹,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都一一答应么?”阮茂学对阿俏的能耐将信将疑,实在有点儿不放心,心想,只能在比试条件上做文章了。

听见儿子这样问,阮正源气定神闲地闭上了眼,凝神静坐,仿佛在回忆“阮家菜”创始以来的种种波折。

突然,这位阮家最紧要的人物睁开了眼,眼中精光毕现,嘱咐阮茂学:“比试的方法、地点、甚至评审,一切都可以由杜家定,但是一定评审时一定要‘盲品’。”

盲品,是指两家各自备菜,呈上时却并不透露哪一件菜肴是杜家做的,哪一件是阮家做的。“盲品”算是食界比较公正的评判方式之一,也证明阮正源对阿俏的厨艺有绝对的信心。

阮茂学在报界的人脉很广,第二天,晚报上已经刊登了阮家应战的消息,而具体比试的细节则会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陆陆续续地敲定。只不过阮茂学得了祖父嘱咐,没有向外界任何人透露,说他阮家应战的人是那个还未满十六岁的三小姐。

阿俏一面要应战,一面要帮着打点这几天阮家晚上的席面,忙得脚打后脑勺。多亏这时学校开始放暑假了,阿俏不用再惦记着上课的事儿,能够全身心地投入阮家的大厨房。

高师傅高升荣的伤经过医院的治疗,左臂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右臂虽然已经接上了脱臼,但还不能使力,但是住院倒是不必再住了,医生吩咐,可以回家休养。

高升荣满脸含羞带愧地过来阮家,带着伤向老爷子磕头,谢过阮家不计前嫌,出手救助。阮老爷子没说什么,只挥挥手,叫高升荣去阮家大厨房看看阿俏,指点指点。

高升荣当然无异议,只是他听说阮家将由三小姐出面迎战杜家,心里有些不以为意,认为阮家胜算恐怕不大。他听说这两天因为他受伤的关系,阮家可是连菜单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