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田氏身边的老宫人过来,搀扶着赵平安起身。
另有人扶着田氏和汤王妃,加上哭得悲悲切切的叶贵妃,一起走到环廊的荫凉处坐下。
穆氏兄弟远远站着,即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
但以他们之能,这点子距离,不会影响他们观察整个事件的走向。
赵平安心下坦然。
她过来时,就注意到在玉虚殿外面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此处除了她的秋香,就是田氏的两个贴身宫人在。
连汤王妃一直带在身边的婢女,都没能跟进来,在外头不知被谁给拦下了。
此时,院子的大门紧闭,田氏的神情也平静了下来,显然知道外围有人守着,不用担心有不相关的人闯入,玉虚殿发生的事也不会再有知情人了。
“平安,虽然一切有我为你做主,但你心里可有计较?”田氏拉着赵平安坐在身边,拍拍她的手,轻声问。
“孃孃的意思呢?”她绝不会先开口的。
“这到底是家事……”田氏试探着说。
“也是国事。”赵平安低声道,“您从前教导,涉及到皇家天家,哪里只有家事呢?”
田氏怔了怔。
从前她为了教育小辈们大局为重,确实说过这话。哪成想,这时候把自己给将住了。
“那对腌臜物,必是不能留的,活该要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就算如此,也不能赎其罪过之万一。”田氏轻咳了声,斟酌着字句,“可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见血只怕不吉。不仅是对新帝不利,对大江国的国运也怕有不好的地方。”
“孃孃说的是。”赵平安垂下眉。
田氏又怔了怔,没想到赵平安这样好说话。
岂不知赵平安到底是现代人,经历了文明的洗礼,三观与古代人有所区别。
没错,善恶有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有些人也确实死不足惜。
小叶妃也好,叶阳东也好,谁手里没有数条人命?甚至他们都不记得。
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
但死亡就够了,她并不赞成酷刑或者虐杀。一死虽便宜了某些人,终究也是百事百了。
而她这么直接答应,田氏根本没想到,然后就被动了,下面的话就没办法接。
若赵平安不依不饶,甚至愤怒哭泣,她百般劝慰,双方讨价还价,最后达成共识还像点话。但这位大长公主就这么点了头,那她的决断中没有其他措施,就太简略,也太说不过去。
“叶贵妃管教不严,先夺了她统领六宫的权利。对外就说她身子不好,暂时还是由我老婆子辛苦一阵子吧。”田氏加码。
一边的叶贵妃不断抹着眼泪,但眼珠子却转来转去。听到田氏的话,不禁心定。
后宫之权不过是说说,当她儿子登上皇位,就算她表面不管事,谁还敢违逆她不成?再者田氏也给她留了脸面,所以虚名根本无所谓,实际上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呀。
想着,她又瞄向赵平安。
见赵平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色,只瞧见她光洁白皙又圆润的额头,以及俏皮的额前碎发,还有忽闪的低垂的睫毛。
虽不言不语,甚至模样脆弱无助,却神奇的有一种莫测感,令叶贵妃屏住了呼吸。
等了好半天,就当叶贵妃都快撑不住的时候,赵平安才轻声道,“平安对孃孃讲了,这是国事。”同时抬起头,眼神清澈又坚定。
对上她的目光,田氏心里就咯噔一下。
从前知道这丫头有主意,到底是让她亲哥娇宠大的,骨子里就自信,做事不犹豫,但终究也总有些孩子气的胡闹劲儿。
先帝走后,事实上几个月来她并没有多注意这个长公主,就算平安在后宫掀起了一点小风小浪,她也没放在心上。她想过,了不起再过两年找个好人家,让平安风风光光嫁了,也算她对得起先帝。
毕竟,虽非亲生,先帝对她也是极孝顺的。她为先帝看顾一下最爱的妹妹,也是应当。
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平安一夜之间长大了!
神情间那般笃定,还有一股人不容置喙的意思,仿佛她位高权重,掌握他人生死,因此要一言九鼎。
可怎么会呢?还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都没嫁过人,哪里来的气势?!
是她眼花吧?
田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赵平安已经继续说下去了,“家事糊涂,到底影响不大。可天家事就是国事,国事上若糊涂了,难道要伏尸千里,搭上江山社稷?”
她说得很平静,甚至细声细气的,语气却满是杀伐之间,血雨腥风。
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穆氏兄弟。
穆远没料到她直接就亮刀子,都没有半点缓冲的,比他阵上的先锋官还无所顾忌。
穆耀却纳闷:为什么这次他回来,感觉平安和从前不大一样呢?是因为打击过大,人在瞬间成长,还是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平安,倒像他在前世看到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平安。
怎么办,更喜欢了呀。
“平安,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跟孃孃讲。”田氏干脆握了赵平安的手,忽然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