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2 / 2)

陈碑之奉命去查流言的来处,也有了眉目。流言蜚语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的,原本是很难查到来源的,但过年这一阵子城里的高门大户互相往来,后宅家眷之间闲着无聊,把各家八卦传了又传,这流言又发酵了几分,说得阿卓已经板上钉钉要入王府了,这便让已经留了心的陈碑之抓到了蛛丝马迹。

陈碑之顺藤摸瓜往下查去,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了两个媒婆身上。这两个媒婆一东一西,并无瓜葛,但都是替城中的高门大户牵线搭桥的,出入方便、消息众多,因此传播消息十分方便。从去年年末时开始,这两人便收了银子,开始暗中散布关于阿卓和王府的消息。

“那两个媒婆描述了一下,给她们银子的女人大概三十多了,长了一张马脸,左眉脚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陈碑之大概形容了一下,“要不要我派人去阿卓住的地方搜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女人?”

萧阮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虽然阿卓后来都没有带这个女人在萧阮面前出现过,但第一次阿卓来王府时,那个女人贴身伺候在阿卓身旁,阿卓一边说话还一边看她,萧阮记得一清二楚。

“把阿卓抓起来教训一顿,让她当众把事情说清楚,然后送回诺罗部去,让她不得再踏入南昭一步,你看如何?”蔺北行建议道。

萧阮苦笑了一声:“不用了,她虽然费尽了心机,却也没有触犯什么法条,你这样处置,只怕更有欲盖弥彰之嫌,反倒要引起十六洞族人的反感,我们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要出了变故。”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蔺北行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这流言越演越烈,到时候阿卓的父亲拿这流言来说事,闹着要把阿卓送进王府,只怕我们就更被动了。”

“蔺大哥……”萧阮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终究有些意难平,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算计我。我想再见她一面,然后再决定该如何处置,你说好不好?”

阿卓的住所在城南,一座三进的房子,院子不大,围墙边种满了花花草草。

一听说萧阮来了,阿卓飞一样地从里面跑到了前厅,又惊又喜地道:“王妃你怎么来了?我昨日刚刚从家里回来,收拾收拾正准备明天去看你呢。”

萧阮笑了笑:“我去学堂,路过便来看看你。”

阿卓不疑有他,拉着萧阮的手往里走去,一路和她说着这一次回家的琐事,“……我弟弟也很见见王妃,缠着说要跟我出来上学堂,我好好地和他说,先把我教他的东西学好了,等再过些时候就带来出来见见世面……”

陈碑之的调查进行得很隐秘,那两个媒婆也只是被暗中带走,并没有外传,因此,阿卓这里尚未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经暴露,敬慕的眼神、热情的言行,一如既往。

萧阮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寒,她不禁想起了祖父的那位妾室萧秦氏,如果阿卓如此心机,倒是可以和萧秦氏一比高下,罗云裳那个直来直往的骄纵姑娘,和她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进了屋子,有人在训斥几个丫鬟,正是那位马脸的年长妇人,见了萧阮不由得怔了一下。

“你快出去吧,”阿卓迫不及待地赶她,“王妃来看我了,让人泡壶茶送上来。”

马脸妇人躬身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她是谁?好像没怎么看到过。”萧阮随口问了一句。

“她是我继母的人,”阿卓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愉悦的神色,“不提她了,王妃,快看,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点心,你一定没见过吧,叫麻脆儿。”

她把放在桌上的一盆小食递了过来,萧阮一看,那小食五颜六色的,外表弄成了花鸟鱼虫的形状,一片约莫小半个手掌大小,很是可爱。

拿起来尝了一口,脆酥香软,味道挺不错的。

不过,萧阮没有什么食欲,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

阿卓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察觉到了不对,不安地问:“王妃,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萧阮叹了一口气:“阿卓,这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心里头有点不太高兴。有人说我善妒,不给王爷纳妾,半点没有王妃的气度。”

阿卓呆了呆,气恼地道:“王妃你别听他们的,他们那都是嫉妒你,巴不得王爷三妻四妾分你的宠。”

萧阮笑了笑:“还有呢,还有很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说你成天往王府跑,这是铁板钉钉要进王府了,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同意。”

阿卓的神情慌乱了起来:“王妃你也听说了吗?你别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没事的,名声不名声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不打算嫁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萧阮盯着她片刻,沉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支支吾吾地道。

萧阮一把拉过她的手,往上一撸衣袖,顿时呆了呆:只见阿卓白皙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被人拧过了。

“这是怎么了?”萧阮愕然问,“谁打你了?”

阿卓扁了扁嘴,眼底闪起了一道泪光:“我……我继母……她说我的名声都坏了,每天往王府跑还进不了王府……她说她要把我嫁给那个五十岁的老洞主……我父亲也说,若是我没出息便就照继母说的话去做……我不想再呆在那里了,就跑回来了……”

萧阮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复杂:“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他们要是逼我……我就上吊死给她看……”阿卓哽咽出声,眼泪扑簌簌地滑落脸颊,

萧阮的眼中露出同情之色,半晌都没有说话。

阿卓越哭越凶,萧阮抬手替她拭去眼泪,欲言又止。

阿卓忽然一下便抓住了她的衣袖,哽咽着道:“王妃,你救救我吧?让我进了王府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在你身边做个丫鬟就好了,我就伺候你,别的我什么都不会求的,反正你早晚也是要替王爷充盈后院的,你就当是帮帮我,我绝不会觊觎王爷一丝半毫,我可以发誓!”

滚烫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掉在了萧阮的手背上。

可是,萧阮却心中冰凉。

原本她还抱有一线希望,盼着只不过是那个马脸妇人背着阿卓散布的流言,但此时此刻,阿卓的话给了她最后一击。

用悲惨的身世来博得萧阮的同情、伺机接近萧阮出入王府、散布流言营造名声尽毁走投无路的假象、最后双管齐下让萧阮不得不收留她入府……

要不是罗云裳无意中让她和蔺北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只怕接下来就是一场大戏的开始。流言越演越烈之后,诺罗部洞主上门质问、蔺北行百口莫辩,一顿争执吵闹之后,靖安王府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坚决不让阿卓进门,彻底羞辱了诺罗部洞主和族人,也让其他部落的齿冷;二是不得不暂时退让让阿卓进门,以消除流言对蔺北行和萧阮的不利影响。

这连环计一环紧扣一环,历时数月,阿卓的心思不可谓不缜密、城府不可谓不深,可笑自己居然把阿卓当成了不谙世事的可怜女子,被利用了个彻底。

萧阮的手上一用力,阿卓猝不及防,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眼神茫然地看向萧阮:“王妃……”

“阿卓,”萧阮一字一顿地问,“我把你当成了妹妹,你却这样算计我?”

“王妃……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阿卓恐慌了起来,往前膝行了几步,抓住了萧阮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