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中庭,又来到后面一处院子,比刚才的要大一些,也是满地白沙,不见植物,零星数处放着黑色的石头点缀,别看简单,一到这院子,朦胧月色中,却似乎看到了水墨光影中的大海。
这种感觉极难以形容,院子里只有白沙和黑石,没有一滴水,可偏偏能表现出大海的苍茫。这片院子里的“大海”,看似平静无波,却能感觉到“海之下”似乎蕴含着强烈的风暴,那种欲来未来的杀气,让进到我们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脸色转变。
解铃本来是大大咧咧的无所谓,玩着折扇,可一来到这院子口,脚步自然停下,倒吸冷气。
阿赞威双手合十,站在我们身后,眼神游移不定。让这么两大高手,同时慎重和凝滞,看来这里十分不简单。
我站在解铃身后,看着院子里的茫茫白沙,头开始犯晕,就像是晕船一样,眼睛似乎看不到白沙“大海”的尽头,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
解铃侧过头看我,举起右手,形成剑指,用指尖对准我的眉心,点了一下。我凭空打了个激灵,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些。
隔着白沙的院子,对面是四面郎阔的禅房,木质结构,门窗大开,能看到禅房正中,坐着一个身披袈裟的小和尚,正是白天时,敲击木鱼击破阿赞威法术的那位。
小和尚身后的高处,挂着四个字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心如止水。
解铃一笑,“哈哈,和尚,我们又见面了。”说着,抬起脚就要踩到院里。
小和尚本来在垂帘闭目,忽然抬起头,轻声说:“施主,请住脚。”
他说的话并不是正宗普通话,能听出来是有点别扭的日本口音,发音不算标准,但声音很是清澈,如溪流一般。很难想象有这样嗓音的人,会是个坏人。
“让我们来,又不让我们过去,你嘛意思啊。”解铃说着话,天津口音都带出来了。
小和尚平静如水,轻轻说道:“辩经论道,不一定要近距离的面对面,我们现在这样,也可以做。”
解铃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好咧,讲吧。”
他坐下,阿赞威竟然也坐下,我抓耳挠腮想了想,也跟着坐下。
隔着院子,小和尚在这边,我们在那边,以院子为界,开始对话。小和尚的声音不大,却传播很远,似乎就在身边,他说道:“未请教三位尊姓大名。”
解铃道:“你就管我叫悟禅吧。”
我想了想说:“我叫王强。”
最后轮到阿赞威,他不会汉语,估计听不懂小和尚说什么,这可麻烦了,翻译还没有跟着来。谁知道阿赞威用泰语嘀哩咕噜说了一句话。
小和尚点点头:“原来是泰国的阿赞。”
我有点心惊,这些人似乎突破了语言的限制,能够自如交流。
“三位夜访小寺,想必是有要事而来,不单单是论道那么简单,有话不妨直说。”小和尚道。
解铃呵呵笑:“问了我们的姓名,那能不能说说你的名字,师尊是谁,来自哪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沙
小和尚道:“小僧法号高野。”
解铃问:“你是日本人?”
小和尚上半身轻轻伏地,双手撑在地上,向我们坐着鞠了一躬:“我是日本人,高野山人,名字也是取自生地。从小修习空海大师的禅宗理法,未曾入寺修行之前,在广东的中山大学学了四年的中国哲学。后来回到高野山,拜入阴阳道中的曹洞宗,做了密宗和尚。”
解铃道:“我记得日本禅宗分三派,临济宗、曹洞宗和黄檗宗。曹洞宗乃是禅宗一脉,如何入了阴阳道?”
高野和尚轻声道:“曹洞宗到江户初期,分成佛道双修,坐禅悟禅一宗为佛修;另有行密术者,可以治病、祈福、姻缘、来坐、炼丹、降妖,此一宗为道修,后经祖师真经天开宗,我们这一派曹洞宗便入了阴阳道。至于我个人的师尊,敬请告罪,不可说与众人听。”
我们三人,阿赞威始终双手合十,似睡非睡。我坐着也插不上话,和高野和尚对话的就是解铃。他一拍大腿:“好你个日本和尚,老实交代,到我们中国有何目的?”
“修行。”高野和尚淡淡说。
解铃一时堵得没了话,他强词夺理:“那你修好了吗?”
“小僧愚钝,”高野和尚道:“离大道还远。”
“修行也能在日本修,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中国?”解铃问。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高野和尚说。
解铃气哼哼说:“我们自己的和尚还没修明白呢,怎么能教你?”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高野和尚说。
解铃气笑了,啧啧了几声,对我和阿赞威说:“看到了没有,这和尚巧言令色的很。”这时,院墙上突然“喵”了一声,闲雅空寂的现场,顿时有了几分妖异的气氛,我们抬头去看,不知何时寺墙上趴着一只猫,正打哈欠。
解铃道:“好,和尚,那我问你,猫有没有佛性?”
高野和尚看了看院墙上的猫,淡淡说:“有。”
解铃笑:“既然猫有佛性,为什么它长成那样,而不是佛陀样子?”
“万物皆有佛性,只是它没悟到。”高野和尚说。
“那你也没悟到,岂不是和这只猫一样了。蠢猫。”解铃骂着。
“佛法讲究实证实修,进一步境界便说一步境界的话,未到境界空言境界,只是口头禅。我与猫皆有佛性,只是我们修行境界不同。”高野和尚说:“解铃施主,你也未曾修出佛性,岂不是也要担一个‘蠢’字。”
解铃哈哈笑,玩弄着手里的纸扇:“我觉得我就够能说的,你一个日本人比我还能说,过分了吧。”
“能不能说只是无相之相。”高野和尚道:“刚才你们咄咄逼人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到有问题请教你们。”
“说。”解铃展开扇子快速扇着。现在都已经入秋,也不知他扇着哪门子风。
高野和尚道:“刚才我问三位,缘何深夜拜会,你们还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