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由卢星和卢婉带着来到了卢家的后院,院子似乎有些时候没有打扫和修缮了,看着颇为陈旧,并不像是一家之主所在的主院,想必,卢周平病了之后,孙氏就将他转移出了主院,这里也许就是卢家偏院,外头有几个肥壮婆子守着,听着外头有动静,就出来看看情况,可没想到刚一探头,就给人从门外抓了出去,那么大的块头,就跟个番薯似的给人拉扯着抛了出去,撞倒了院子外的一株月季树。
清理了所有障碍,卢星便忍着伤,领着薛宸走入了那后院,说道:“表姐请随我来,父亲和祖母都被那个恶女人关在这院子里,那几个婆子就是看守他们的人。”
薛宸走入那院子,四周看了看,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苍凉来,这院子哪里是好好的主人家该住的地方,到处破败脏污不已,院子里满是杂草,凉亭上油漆斑驳,院子一角的石桌也带着残缺,并且灰尘满布,院子不分前院和后院,像是一处小型的四合院办,只有四五间白墙黑瓦的平房,门窗也是斑驳掉漆的,真是没想到,堂堂的大兴富户,外面那样金玉满堂,可这正牌的主人却被安置在这样一个破落的院子里等死,孙氏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占了人家钱财和宅子,自己过的富足又享受,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卢星和卢婉第一时间冲入了正堂屋,然后便往内间走去,门开着,似乎从里面能听见些咳嗽的声音,卢星的声音传出来:
“爹,您身体都这样了,怎么还在看账本啊?”
然后还有卢婉的嘤嘤哭泣声,薛宸缓缓走进房间,只觉得房间内倒是还好,最起码还干净些。循着声音进去,临窗的大案前坐着一个两鬓有些花白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薛宸似乎看见了卢氏,这个男人和卢氏有着一双相似的眼睛,都是看似严厉,却蕴藏温情,那个男人似乎也看见了随着他一双儿女一同进来的薛宸,有些讶然,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就明白了进来的是谁,试探着问道:
“是……宸姐儿吗?”
卢周平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咳嗽了两声,卢星走到他身后给他顺气,卢婉给他倒茶,喝了两口之后,卢周平才从书案后头走出,如果按照年龄算的话,他只比卢氏大两岁,可是两鬓花白,肩膀似乎已经有些驼,许是常年没有晒太阳,脸色很是苍白,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脸上带着浓浓的病气,竟是枯枝拉朽般强撑着精神。
在薛宸面前站了站,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番犹豫之后,却又不说了,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薛宸坐下。
外面有严洛东等守着,孙氏的人也不敢硬闯,孙氏到了门前,想要大声喊叫,却在看见严洛东冷冷瞥过来的狠戾目光时,猛地缩了缩头,色厉内荏的推着身旁的人上前去,可是那些打手早就被严洛东等五人教训的乖了,不敢再上前找揍,一个个苦着脸对孙氏摇头,孙氏怒极哼了一声,便骂了一声:全都是废物。然后就拂袖而去,似乎去搬救兵去了。
廖签看了看镇定自若的严洛东,对他问道:“大哥,咱们要不要拦着那婆娘,听说她是知府的妹子,别到时候喊来了官兵,不好对付啊。”
严洛东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院子,见衾凤和夏珠都站在门外等候着,也就是说,夫人并没有新的指示,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咱们护着夫人便是,我瞧夫人的意思只怕也是想会一会那纵妹行凶的孙知府的,咱们只管听吩咐就成了,其余的事就别管了。”
廖签有点不懂严洛东为什么这么听薛宸的话,而且似乎有那么一点盲从的意思,实在叫人费解,不过,他当时被世子选中的时候,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夫人保护好回去的,这个时候也断没有退缩的道理,不过就是一帮官差组成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锦衣卫还真没瞧在眼里。更何况,里面那位夫人,虽然年纪小,却是正正经经的一品诰命夫人,足足高出这知府好几个级别,还真没什么好怕的,阻止了那女人去报信,反而倒显得他们小家子气了。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是北直隶的知州过来,身份上也不输多少啊。这么一想,廖签也就安分了。
“你父亲可知道你过来吗?”卢周平对薛宸如是问道。
薛宸如实摇了摇头,说道:“他不知道,我是带着星哥儿和婉姐儿一起过来的。”
卢周平轻咳了两声,然后指了指大门,说道:“那你赶紧回去吧。你爹……不会喜欢你来这里的。我们卢家和你们薛家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你娘生前也跟卢家做了分割,她死了之后,咱们两家就更加没有关联了,是星儿和婉儿不懂事,卢家的事,用不着你们薛家管。”
薛宸冷冷的瞥着卢周平,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说道理,讲往事前尘,只问了道:
“那你是打算带着星哥儿和婉姐儿在这院子里待一辈子吗?星哥儿十八了,却到今年都还没有娶妻,婉姐儿十五了,可找到人家了?卢家的产业全都送入孙氏的手中也无所谓是吗?”
卢周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薛宸站起身来不打算和他多说了,正要出去,却看见门扉前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穿着布衣麻布,白发用一块蓝布头巾遮盖着,腰上系着围裙,两手上皆为炭黑烟灰,扶门而立,颇为感动的盯着薛宸的身影上下的瞧着。
出乎薛宸意料的是,这一张慈祥的脸,她居然还有点印象,可事实上,如果算上上一世的话,她足足有三十多年没有瞧见外祖母这张脸了,可是她居然还记得,她记得小时候,就是这张慈祥的脸,看见她就给她吃糕点,那种甜甜的糕点,就怕她饿着似的。
“宸……姐儿?”
木氏瞧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双腿发软,几乎要依靠着门框才能站住,她在薛宸的身上,似乎看见了当年的女儿,女儿出嫁时,就是这样亭亭玉立的漂亮模样,可是一晃眼,居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并且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就天人永隔了。
再也撑不住,扶着门框跌坐到了地上,薛宸见状赶忙小跑过去,夏珠和衾凤已经一左一右的将木氏扶了起来,薛宸瞧着她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也颇为不好受,轻声轻气的喊了一声:
“外祖母。”
木氏像是听见了这一生听见的最好听的话一般,连连点头,扑到了薛宸身上,说道:“宸姐儿,是我的宸姐儿回来了,你苦命的娘亲啊,她死的时候,我都没能去送她一程啊,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啊。”
薛宸亦是悲从中来,据她所知,木氏一共就只有两个儿女,一个是卢氏,一个是卢周平,卢氏去世的早,这个老太太便只剩下卢周平这一个儿子了。
如今,卢家被孙氏控制,就连她这个好好的在宛平享福的老夫人都给软禁起来,孙氏也实在太可恶了。
卢周平瞧见母亲和薛宸相认,不禁在里屋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娘,你忘了爹临死前的话了吗?咱们卢家和薛家再不相干,后人亦不许来往,您……咳咳咳……咳咳……”
木氏却是激动的很,当即便反驳了卢周平的话:“就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我这十年都没有再见到我的女儿一面,如今她的女儿过来瞧我,我为何不能与她相干?这是我的亲外孙女儿啊!我的秀平啊,我的秀平啊,是娘对不起你。”
薛宸扶着木氏进了屋里坐下,抽出帕子给木氏擦眼泪,说道:“外祖母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木氏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问道:“闺女儿,你是怎么进来的?你那个新舅母恶呀,她把你舅舅关了起来,又怕我跟卢家铺子里的人说话,就也把我从宛平骗了过来,和你舅舅关在这只看见天的院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舅舅他的病又没法子好好的根治。那个女人太恶毒了,她要你舅舅替她看帐,就用你舅舅的药来威胁他,你爹和祖父都是当官的,你能不能救救我们,把我们救出去呀,这日子,我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那姓孙要家财那就给她好了,只求她别再折磨我们就行了。”
薛宸的鼻头亦是酸楚不已,连连点头安抚木氏道:“外祖母别哭了,我真的是不知道卢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星哥儿和婉姐儿去京城给我报信,我到今日都还不知,您放心好了,我来就是要救你们出去的,只不过,舅舅他……您替我劝劝他,没必要为了上一辈的事儿白搭上卢家和你们自己的性命不是?”
木氏很赞成薛宸这个说法,只说道:“你放心,你放心,他自己哪里不知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只是他太愚孝,总记着你外祖父死前的话,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外祖父哪里就能预料到,咱们卢家竟然会落得如此地步呀!民不与官斗,这句话是老人传下来的,总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外祖父生前就爱与你父亲斗气,可斗到最后,得到了什么呢?连你娘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都没去送她最后一程,这斗气斗得有什么意思呀!”
卢周平的咳嗽还在剧烈的进行,只是这一回,他自己也没有对外室里木氏说的话加以反驳,薛宸替木氏擦掉眼泪,夏珠眼明手快的去后院给木氏打来了水,让她擦脸和洗手,木氏自从被软禁到这个小院子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丫鬟的伺候,一时又是百感交集。
薛宸瞧着她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过,似乎听见外头有声响,走出廊下,站到院子里往外头的拱门外看去,果真看见孙氏领着一帮穿着官皮的衙差正往这院子赶来。
顾超进来请示薛宸:“小姐,您看咱们接着怎么办呀?”
薛宸沉吟片刻,便回头对夏珠她们说道:“夏珠,衾凤,你们留下伺候舅老爷和老夫人,顾超你带两个人守在这院子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完这些,薛宸便头也不回的往院子外走去,正好孙氏带着人冲到她面前,被严洛东和廖签隔离在外。
孙氏指着薛宸对那些官兵叫道:“就是她,这个女人私闯民宅,还打我的人,赶快把她给我抓起来!送到知府老爷的大堂上去,打她几十板子。”
严洛东回头看了一眼薛宸,只听薛宸便说道:“哟,官差都来了,敢问这位夫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连官差都叫得动。”
孙氏得意的冷哼一声,随她过来抓人的捕头开口喝道:
“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对咱们姑奶奶无礼!整个大兴谁不知道,咱们姑奶奶是孙知府的亲妹子,瞧你模样生的周全,却是个找死的。来人呐,给我抓起来,送到堂上,等知府大人定夺!”
严洛东和廖签正要拔刀,却被薛宸走过去将他们腰间的刀推了回去,面不改色的对那捕头说道:
“如此甚好,我相信知府大人定是明察秋毫,明辨是非之人,定不会偏私自家亲妹子的。走一趟大堂也好,我还没去过官府衙门,只在戏文中听过,正好可以去见识一番,这位官爷,还请带路吧。”
那捕头被薛宸淡定自若的神情给唬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孙氏,低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