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今儿睡的真沉,奴婢们喊了好一会儿都没喊醒您,哥儿一直在哭,奴婢们又不能放着不管,可我们一抱,哥儿就哭的更厉害了。”
薛宸点点头,说道:“没事,今儿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睡得这样沉。”
枕鸳拧了温热的毛巾过来给哥儿擦脸,薛宸坐到床沿上,让荀哥儿坐她腿上,轻轻的给他擦面,枕鸳也跟着说道:“少夫人先前是不是做恶梦了,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薛宸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枕鸳接过了毛巾,笑着说道:“少夫人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子一点都不大,连我都知道梦有什么好怕的呀!我就从来不做噩梦。”
衾凤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说道:“就你这睡着了雷都打不醒的模式,估计连梦都不会做吧。”
两个丫头在薛宸面前插科打诨,有说有笑的,怀里的哥儿哭累了,靠在薛宸怀里咬手指,这些日子,也不知他是不是要长牙,老是把手往嘴里送,有时候薛宸逗他,他也把薛宸的手往嘴里送,送进去了就是咬,不过现在也没牙,咬着不疼就是了。
眼前的这些,才是她切身感受到的,上一世就像是她做过的一个噩梦,早已不复存在,薛宸努力安慰自己,知道是因为早晨在海市街上瞧见异样的宋安堂,所以才这般心慌,居然还梦见回到从前……
薛宸喂过荀哥儿奶之后,就让衾凤和枕鸳在房里陪着荀哥儿玩耍,只要看着他在床上玩儿就成,反正荀哥儿也不要人抱。
让夏珠把严洛东喊去了书房,薛宸坐在书案后头,执笔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能在纸上写出东西来,她的心到底还是乱了的,不是怕宋安堂找她麻烦,而是怕眼前的这个世界消失,让她在回到那个世界中去。
“你去探探,这些天长宁候府的动静,尤其是长宁候宋安堂,他的行踪你派顾超去每日盯着,务必尽善尽美的禀报回来。”
严洛东做事从来不问为什么,自从他决定跟着薛宸做事的那天开始,他就给自己下了严令,所以,薛宸吩咐了之后,他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薛宸又在书案前坐了一会儿,觉得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她怕的不过是这个世界崩塌,可这个世界是分明存在的,只要能确信这一点,薛宸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反正也写不出东西,干脆回房和荀哥儿一起玩儿丢东西,最近他是迷上了这个游戏,什么东西放在手里,看了看,不感兴趣的话,就毫不犹豫的扔出去,然后再等人去捡,捡了再扔,乐此不疲。
下午的时候,长公主带着亲自做的鸡蛋羹来看荀哥儿,用糖水骗了好一会儿,荀哥儿才赏光给她抱在手上,长公主跟抱着个宝贝似的,怎么都不肯撒手,还一直说晚上要和国公炫耀云云。直到荀哥儿饿了,要吃奶了,长公主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薛宸给孩子喂了奶,就和他一同躺在床铺之上玩布老虎,娘儿俩正欢声笑语时,娄庆云回来了。
听见笑声,就从屏风后走入,来到床前,先在薛宸的脸颊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然后才弯下身去要亲荀哥儿,可如今的荀哥儿已经不是三四个月大的孩子,他这些天学会了翻身,眼看着娄庆云就要凑下来,居然灵活的往旁边翻了个身,让娄庆云扑了空,薛宸将之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肚子上,看着娄庆云吃瘪,薛宸笑出了声来。
娄庆云靠在薛宸特意给他腾出来的空位上,伸手戳了戳荀哥儿的小肚子,又把他手中的布老虎给抢了过来,荀哥儿也是聪明,知道不和他硬抢,而是转过头来瞧薛宸,嘴里发出声音,还会吐泡泡,那样子就像是正在跟薛宸告状,可爱的模样,又让薛宸和娄庆云笑了好一会儿。
“我已经和皇上说了索娜女官的事儿,皇上没说反对,只说等皇后验收了尼彩的功底,若是合格了,就让索娜女官提前出宫,算是给咱们一个恩典,难得索娜女官和你投缘,你也愿意拉她一把。”
前儿晚上才和娄庆云说这事儿,他就放在心上了,今天就给办了,薛宸心中有些感动,似乎更加多愁善感起来,将荀哥儿抱着放到了床角,让他自己一个人玩儿,自己则滚入了娄庆云的怀抱,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有些失落的靠着他,却是不说话。
媳妇这表现,娄庆云要是再瞧不出来她有心事,那也算是白白和她做了这么长时间夫妻了,事实上,娄庆云对薛宸的情绪感觉很敏锐的,只要薛宸哪里不对劲,一般他都能发现,所以更别说是今天这种反常呢。
“今儿怎么了?”闷声在她头顶问了句。
薛宸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整张脸都埋入了娄庆云的肩窝里,一副明明有事,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这样多愁善感的薛宸,娄庆云还是第一次见,印象中的薛宸是精明能干,练达聪慧的,这天下仿佛就没有让她发愁的事情,越发觉得媳妇儿那事儿,将她的脸给捞出来,问道:
“说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别一个人扛着,你千万千万记住了,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你有夫君,有儿子,有整个卫国公府在你背后给你撑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呀!”
薛宸听了娄庆云说话,嘴角不觉弯了起来,说道:
“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可是,我就是怕,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总觉得现在拥有的日子太幸福了,幸福的都不像是真的。”
娄庆云松了口气,笑了,原来自家的小妻子也有这样迷茫,困惑,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啊。这种感觉娄庆云是第一次感受到,似乎觉得还不错。
搂着她说道:“怎么不是真的,我觉得如今的日子真真的,我摸得着你,你摸得着我,所有事情全都在眼前,从前我听人家说,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会有一段心情低落的时候,原本我以为你不会有,但如今看来,还是有了的。”
让薛宸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娄庆云轻抚着薛宸的脸颊,深情款款的说道:
“宸,你完全可以不必担心。现在咱们拥有的一切都很真实,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让你觉得不愉快的事,但如今你我在一起,这就是真实的。虽然我有点享受这种被你需要的感觉,但是我却也由衷的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薛宸居高临下瞧着娄庆云,嘴角微动,被他话中的那句‘不管从前发生什么,如今你我在一起’所震慑住了,娄庆云的睿智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甚至什么都还没说,他就能敏锐的察觉出她的情绪来。
上一世的事情,薛宸从前没想过要告诉他,因为害怕娄庆云知道真相之后,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因为她上一世是嫁过人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事情如果不告诉娄庆云知道的话,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平吧。
☆、第209章
“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薛宸目光诚挚的看着娄庆云,居高临下,翻身而上,就像是他无数次那样对她的那般,压着他不能动弹。
娄庆云似乎也感受到薛宸眼中的真诚,知道薛宸是打算和他好好的说说这个梦了,便也认真的听了起来。
“在这个梦中,我的继母没有死,她侵占了我母亲的嫁妆,将我逼得走投无路,嫁给了一个虚有其表,吃喝嫖赌的纨绔,我在那个家里过的特别辛苦,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夫君一个妾两个妾的迎进门,通房丫鬟一大堆,不过我没有精力和兴趣去管这些,继母的压制,姐妹的欺凌,就已经让我疲于应付了,你知道吗?在梦里,我的那一弟一妹,甚至根本不是我爹爹的孩子,我的继母原本是我爹的外室,可是她害怕我爹和我娘再生下孩子,于是就偷偷的给我爹下了药,让我爹再也不能有孩子,然后她就偷了外面的男人,和他们有了孩子,栽在我爹头上,可怜在梦中,我爹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也可恨,他不明就里,听信继母所言,认为我是一个自私自利,忤逆不孝的女儿,不仅不对我施以援手,还让继母和继妹欺辱于我。”
薛宸说着,眼泪就一滴滴的掉在娄庆云的衣襟上,娄庆云痴痴的看着她,回想她说的每一句话,凝视良久后,才对她问道:
“那你在梦中是怎么熬过来的?”娄庆云是知道薛宸的爹曾经有过一个特别受宠的外室,后来被抬进薛家做妾侍,不过后来那个妾侍被打死了,并且报了官府,她的两个孩子也给送去了乡下,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当时是娄庆云怎么也没弄明白的,如今听薛宸说了这些话,他倒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是那个妾侍偷人,两个孩子并不是薛云涛的种,那这件事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替薛宸擦干了鼻尖上的一滴眼泪,娄庆云深吸一口气,问道:
“那在你的梦里,我在哪里?”
薛宸想了想之后,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你……二十一岁那年,死在了涿州。”
娄庆云呆愣愣的看着薛宸,内心却是无比震撼的,仿佛内心有一种感觉,其实薛宸说的事情,应该也是切实发生过的事,他其实,当年早就该死在涿州那个地方的,可后来因为薛宸的介入,他才能奇迹般的生存下来,当时他没有想得通,为什么薛宸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如果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在涿州死去,特意早早命人做好准备,时候到了,她就不远千里万里,一个姑娘家,为他走了那么多路,就是为了能够救他一命。并且成功做到了。
当娄庆云在涿州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没了,娄家会是怎样的光景,他的爹娘,一生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娄家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希望,他那时候没有娶妻,更加不能给娄家留下子嗣来,他死了,娄家就等于是要迅速退化二十年,没有嫡子嫡孙的家族,只能靠庶子偏房来撑起门楣,眯着眼,娄庆云又问:
“那我死了之后,娄家是什么光景?”
“你死之后,娄家替你风光大葬,皇上下令,举国哀悼,一个月不兴歌舞宴席,啖肉吃鲜,娄家自你之后,再无嫡子继承,三房娄玉苏得了状元之名,迎娶三公主,却执意要分家,老太君被气得没几年似乎就没了,而长公主因忧思过度,入了佛门,只有卫国公一人独立支撑娄家,可没多久,卫国公也意志消沉下去,多年之后,分家出去三房的气焰,没多久便压过了大房,娄玉苏官路亨通,青云直上,一直做到了刑部尚书之职,别人提起娄家,有很多都会提起是三房老爷那一支。而渐渐的淡忘了娄家大房一脉。”
薛宸的话让娄庆云陷入了沉思,按照逻辑而言,薛宸的这个梦做的无懈可击,梦里的前因牵着后果,他死了之后,的确会引起这种后果,三房娄玉苏之所以能得状元,必定是皇上给娄家的恩典,可是三房惯于忘恩负义,得了状元之后,就起了歪心,现实中他活着,他们都敢集结了族老来要求分家,更别说他死了,三房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只不过,娄庆云活着的时候,娄家一切就都是他的,他死了的话,三房这个最‘出息’的子嗣,当然是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了,家族只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