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眼,伸手揩去她眼睫上的水光,面露怜惜,“阿泠,我想,在别人怕惹麻烦上身时,会抱着我的头、一口口喂我喝水的小姑娘,不会害死自己的母亲。便是真有你的缘故,你也一定不是故意的。”
刘泠和陆铭山的开始,便伴随着误解。他以为她心地纯善,她不过是性格所使,无所畏惧。由误会开始的爱,也许会同样结束。
但那时,刘泠痴痴看着少年,眼泪一滴滴掉落。她沉默着,一声不吭,可她想着:她一辈子对他好。
她想啊:我和他是一样的人,高贵傲慢,伤痕埋心。我们的相遇上天注定,是相同灵魂的碰撞,也是伤怀人的抚慰。因为相同,所以理解,不会告别。
她此前不爱这个少年,可在他说过这话后,她一定爱他。
她此前活得如行尸走肉,在他走过来牵她的手后,她的性命便是他的。
她必须和这个人一起。
在母亲过世后,刘泠的生命像是渐渐死去的火山。她十岁那年,陆铭山把她从万劫不复中拉了出来。他给她爱,给她信任,给她希望。将近六年的时间,刘泠把自己的所有少女情怀,放到了这一个人身上。陆铭山真的待她好,他为人和善,与她宽和,刘泠从未见他对别的姑娘上过心。
“阿泠,我怎么会离开你?我的命是你的呀。”他抚摸她的一头如云秀发,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尖。
“我永远陪着你。”他的怀抱和笑容一样温暖,她依偎其中,恋恋不舍。
刘泠记得他的清贵眉目,深邃眸光,还有山明水秀的气质。在她见不到他的时候,她从记忆中掏出这些,慢慢回味。她的爱情到来的猝不及防,过程却不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姑娘差。永远是个奢侈的词,刘泠不敢奢望。不过陆铭山说“永远”,她在心里热泪盈眶了一遍又一遍——她信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背叛了她。
去年及笄的时候,陆铭山没有去江州府给她庆生。她起初不放在心上,毕竟她的未婚夫,在邺京是个大忙人。
直到她得知,陆铭山不找她,不是因为忙,而是他找回了旧日真爱。
她突然知道,陆铭山在遇到她之前,曾有一个爱人。她对陆铭山来说与众不同,那位也同样。
陆铭山对刘泠说:我的命是你的。
可他那个旧爱,才是他心中永不磨灭的白月光。
那皎白月光照着他,从少年到成年,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身在何方,他的心都向其靠拢。
刘泠是谁?
刘泠想:他也许忘了。
无人得知,私下的信件往来中,刘泠和陆铭山不停地吵,越吵越僵。
一年的时间,她像历了三百年——度日如年,时刻煎熬。
陆铭山的最后一封信,已是颇为厌烦,甚至挑出了刘泠心里那根永不能触碰的刺,“阿泠,你何必非要把人斩尽杀绝?你母亲被你……还不够吗?”
爱是这样扫兴。
刘泠盯着他的信件,起身站到窗前。
天微凉,湖中荷叶铺展,浓雾潮湿中,风吹皱湖面。带着水草气味的湖水气息卷过来,拂过刘泠的面颊。
庭中夏日生机初现,刘泠却浸在沉疴之中。
母亲死后,她搬入了母亲的院落,每天站在窗口,便能看到母亲沉湖而死的那片水。每次看着,就觉得母亲在自己面前又死了一遍。
到今日,陆铭山也在她心里死了。
她心心念念的人,终有一日,对她厌烦。他悔了——“和你在一起,太累。”
她在心里眷恋陆铭山,让他成为自己的寄生。她布满灰尘,他是她小心珍藏的锦绸。她热切的,强烈的,真挚的,爱过他。她压着所有期许,带着光明和黑暗,去祷祝他们的未来。
那样寄托着什么的强烈感情,到底死去了。
山高寒气昏,天下着雨,淅淅沥沥,好像永不停止。刘泠觉得自己做着一个长梦,她又在梦中辗转反侧,从而失眠。夜长得像一世,梦也不肯醒,刘泠百般难受,恍如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她和陆铭山相知五年,争执一年,前方已无路可走。
也许怪她感情别有寄托,恶果自食。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高贵傲慢,伤痕埋心。我们的相遇上天注定,是相同灵魂的碰撞,也是伤怀人的抚慰。因为相同,所以理解,不会告别。”
于是她等候——奢望着,凄凉着。
☆、第10章 沈大人的蝴蝶结
锦衣卫在当晚便捉回了云奕,云奕用自己拖住锦衣卫,给自己兄弟争取了逃路时间。回到寺中,天已初亮,再过了一段时间,罗凡才带着长乐郡主回来,杨晔等人同行。
一晚未歇,中途挡箭又受了内伤,沈宴回来时,面色已白得任谁都能看出。但他不提,大家只当做不知。听闻郡主平安归来,沈宴作为这行锦衣卫的最高长官,前去看望。
长乐郡主屋前被围得水泄不通,随行大夫进屋治疗,侍女们上前帮忙,侍卫小厮们翘首以望。听说郡主昏迷,沈宴只站在外面望了一眼,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就带着罗凡离去,不给这边添麻烦。
“他不能走,”杨晔挡住他们的路,“他是郡主接触的最后一人,得留这里等郡主问话。”
“罗凡是我部下,过错我一力承担,”沈宴淡声,“郡主责罚,那是我的事。”
“你!”杨晔积攒的对锦衣卫的不满爆发,“我家郡主被人挟持,是你们之过!”
“那还是我的事。”沈宴回答简单。
他的潜台词是:我的事,没必要向你们解释。
他语调平静,不激动不烦躁,立在诸人前,尤有一夫当关之感。面对杨晔的挑衅,他可以心平气和面对,并不为强权所慑。
“你、你要挑战郡主的威严?!”
沈宴若有所思,“你要跟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