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微微一笑,“一辈子这种承诺,不要随便给,免得将来后悔来不及。自己想好了再说,我这次就当没听到。那边还有十几个酒囊饭袋等着我去把他们放躺下,等过了年,你把扬州的情形对我说说。光指望一帮盐贩子还是不够,你家在扬州做了这么久的西席,不要告诉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介绍几个人给我,再跟我说一下扬州那边具体情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帮混账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我是在用兵法在和宋国富打,不会输。”
沈三点点头,“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东翁,这件事他们十三家坐地分成,却把东翁推到前面,成为众矢之的,这……”
“这没什么,虽然我顶在前面,但是这个阶段的大权也在我手里,有失有得,计算起来我并不亏本。十三个少千岁现在听我号令,放眼东南也没几人有我这等威风。今后说出去可以有得吹牛,十三太保,退思当道。可惜没有教头快刀,熊鹰虎豹。”
沈三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也能感觉出来,是范进为自己安心,不想让自己有亏欠心里。看着范进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沈三低声道:“十三太保……宋国富,这回我要亲眼看着你家破人亡,全家死绝!”
扬州城,宋府。
身着崭新袄裤的下人们往来穿梭,忙碌个不停。宋国富在扬州时出名的手面阔绰,但是对家人要求极为严格,是以越是年关,下人们越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招来家法惩罚。
书房内,风尘仆仆的宋家清客田岷山正满面羞愧地自责:“东家,这次的事是学生没办好,本来时没脸回来见东翁的,可是不回来又怕东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田先生,不必客气。”宋国富摆手制止了田岷山的自责脸上笑容可掬,丝毫没有怒意。
“那些金子去修徽州会馆也没什么不好,本来我们徽州的会馆也是该修了。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会馆破破烂烂,徽州人也没面子。你这事做的没什么错,没必要自责。做生意将就和气生财,但是不代表就真怕了他,他总归也只是张居正的女婿,不是张江陵本人。何况他是上元知县,不是扬州的盐道,想要管到我头上,也没那么容易。”
在书房里,另一位五十几岁,峨冠博带的老人开口道:“东翁,话不能这么说。张居正如今一手遮天,恶了他的女儿女婿,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即使范某人管不到咱们头上,张居正也可以派自己的门下来扬州巡盐,于我们总归是有妨碍。何况,还有那些老西。”
宋国富对这老人很是尊敬,点头道:“桐翁所言极是,不管怎么说,张居正也是当朝宰相,我也得给他个面子,不敢小看他。谁让咱是小老百姓呢?该准备的准备,该给的面子要给,但是也没必要怕。毕竟张居正再凶,也不是个老虎,他总不能吃了我不是?”
说到这里,宋国富哈哈一阵大笑,“岷山,你不必如此,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想通透。范退思毕竟是新冒出来的人,对他了解太少,以为他是乡下出来的没见过钱,一笔钱就能放倒了他,不想大小姐那边居然出了意外。这点钱买个穷鬼是够了,在相府千金眼里,就提不到,碰钉子是情理中事。其实你未回来,我就知道要出事。难为田先生为了送信,跑死几匹骏马,一个书生为了我的事,也是太费辛苦了。回头去账房领五百两银子,另外月红我已经买了下来,就安排在岷山房里,你去看看吧。”
田岷山神情激动,嘴唇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国富拍拍他肩头,“岷山,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客气,赶紧去吧。你这一路累得够呛,让那丫头给你解解乏。我让药房为你备了棵人参,免得被那小丫头小看了……哈哈。”
说到这,宋国富一阵大笑,田岷山面色一红,也赔笑着告辞而出。等到他出去,宋国富脸上笑容渐散,神色变得严肃,看着那称为桐老的老人道:“范进如此不识抬举,偏又有张居正给他撑腰,这回的事情怕是不好办。”
“年少得志,本就容易不知天高地厚,何况范进这书生,也确实不是好对付的。好在上苍保佑,老朽听说上元县现在要成立商会,大小姐做会长。只要大小姐说句话,或许一切就都没关系了。即使大小姐那里不能成功,缓和一下关系总是好的。”
宋国富点头道:“桐老说的是,我这就安排人去办。另外还请桐老费心,把王百谷请来,我有笔生意关照他。”
老人点头微笑,“双管齐下,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也不能只有恩,没有威。如果范进不识好歹,我们也得给他个颜色,让他知道,我们不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这是自然,灶头铁拔山就在外面吃饭呢,等他吃完了饭,叫他进来回话。我就不信了,一个上元知县,还能管得了我扬州的事?过几天安排人拿钱去江宁,找一帮穷到底的都老爷盯着范进,弄不掉他的乌纱也恶心死他,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少管闲事的道理。人说财不与势争,我倒要看看,这泼天富贵,能不能把他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