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温零下三度,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脖子上还围上了条厚围巾,尚楚一出楼道,还是被冻了一激灵。他缩着肩膀哈了一口气,白雾立即从眼前飘散起来。
“真冷啊......”他轻声感慨一声,把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拉紧双肩包背带,快步穿梭在巷子里。
尚楚住的地方是一个城中村,在大首都挺中心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有地铁线。如果从繁华商圈背后的小巷往深处走,就会发现精致的奢侈品店面和耀眼的霓虹灯环绕之下,还有一片污水遍布、垃圾堆积、阴影不散的贫民窟。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个表情,毫无生气,眉毛和嘴角向下耷拉,眼底聚着不散的淤青,颧骨高高凸起,双颊挂不住肉,他们说话必须带脏字,吐出的痰又黄又浓......活在这里就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能够看到人生的尽头。
每个人都盼着拆迁,盼着发一笔横财,然后风风光光地搬进整洁明亮的居民小区,享受绿地公园和电梯。政府承诺说要拆迁已经说了十多年了,巷子矮墙上红墨水写的巨大“拆”字已经褪了色,但至今还没有任何动作。
城中村的住户们等着等着就清醒了,渐渐也不再做什么发财梦,整洁明亮的居民区、绿地公园和电梯都在梦里,现实是这地方连清洁工都不愿意来,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提到这里都要捏着鼻子,仿佛凭空嗅到了臭不可闻的酸气。
就他们这种腌臜的城市蛀虫,不被赶出首都就不错了,哪能指望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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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绕过地上一个结着碎冰的水洼,顺道在包子铺买了两个刚出笼屉的肉包,咬一口包子吸一口烟。
包子配烟,越啃越鲜。
他吐出一口烟雾,就刚才一眨眼的功夫,差点走串巷子。
这地方路不好走,狭窄的小巷毫无章法地交织在一起,要是一不小心进错了巷口,七拐八拐出去后可能就离目的地十万八千里了,说是城市迷宫也不过分。
尚楚小时候闲着无聊,把这些巷子跑了个遍,还拿纸笔做了统计——这儿一共有四十三条巷子,其中有十九条进去就是死胡同。
尚楚凭借出色的方向感,熟练地在第三个巷口右拐,还没往深处走进去,就听着前头拐角隐隐传来说话声:
“帅哥,走这条路要给过路费的,这是规矩,懂吧?”
“小哥,看你这气质、这打扮,也不像是住这儿的人。这样吧,我们也不欺负你一个过路的,就给你打个半折,过路费只收你300,够良心吧?”
尚楚听笑了,这两人的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楼上王奶奶家的双胞胎孙子,阿龙阿虎两兄弟。他们爹妈前些年去南边一个煤场打工,后来发生了塌方,夫妻俩人不明不白地客死他乡。这俩兄弟还没满十八岁,进少管所的次数比进正经学校还多,是城中村里臭名远扬的痞混子,偷鸡摸狗拦路打劫这些对他们都不算什么事儿了,据说早几年还捅过人,要不是仗着未成年,可能得把牢底蹲穿。
尚楚刚搬来的时候也被他俩劫过道,用的也是收过路费的理由,但他们没想到这回撞上了个硬茬子,被尚楚一顿暴揍后知道怕了,见了尚楚就绕道走,把欺软怕硬四个字落实到了极致。
但这俩兄弟一般晚上才出门收过路费,估计昨晚上在哪个网吧或者ktv包夜通宵了,今儿早上才回家,没想到就撞上了一单“生意”。
尚楚一哂,心说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一大清早非往巷子里钻,还偏偏就撞上了这俩流氓。
尚楚叼着烟、提溜着包子往前走,在转角一拐,一眼就见着那“倒霉蛋”正被俩人一左一右围着按在墙上。
阿虎刚才说的没错,这倒霉蛋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
他身量很高,比阿龙阿虎高出一个头不止,侧脸线条凌厉流畅,眉骨比一般人高一些,鼻梁高挺,穿着一件黑色羽绒外套,双腿修长笔直,球鞋是尚楚知道的一个牌子,限量版,价格五位数。
这个人有种冷漠精致的英挺,光是垂眸站在那儿,就和这个肮脏的地方格格不入。
“多少?”
倒霉蛋抬起眼皮,冷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尚楚在拐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倒霉蛋人高腿长的,双腿肌肉线条也匀称结实,打起来不一定会输。
“三百!妈的!”阿龙按着他的肩膀,恶狠狠地说。
倒霉蛋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愤怒或是害怕都没有。
就在尚楚以为他们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倒霉蛋冷静地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皮夹,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里面取出三张粉色票子。
“......”
好嘛,感情是个怂包!
阿虎喜不自胜地接过钱,胡乱折了两折,刚要塞进裤兜,就听见巷尾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哟!这不是龙哥和虎哥吗?今天运气不错啊,一大早就开张呐?”
尚楚掐了烟,咬了一口热包子,单手插兜正朝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