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北边的人也格外重视鞋袜,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初夏的天气温暖,又还没有蚊虫,正是最适宜的时节。
窗棂上的窗户纸都换成了窗纱。驿站的窗纱也不多讲究,只一水儿的淡绿色。虽跟外头院子里的树木靠了色儿,但也显得生机盎然的。对于心情分外好的几个人来说,这也还不错。
杂役婆子把炕上的席子抹了又抹,又把杨木炕桌摆上,楚溆请了岳丈大人上炕坐了,又把石初樱安顿在对面靠着,自己反而坐在下手的炕沿儿上,顺带着端茶递水。
不过,楚溆为人老练,他只陪着喝了两口茶,本想借口去外头安排事情,把空间留给这多年未见的父女俩,谁知他儿子竟是个不省心的。
先前他娘激动的时候他被保护得很好,许是睡大觉了(?),此时吃过饭了,他倒开始又是伸胳膊、又是踢腿儿的动了起来。石初樱猜测可能是自己吃了云谷饭的缘故,她这次煮的可是春谷,特别长精气神儿的。
不管怎么说,石初樱都觉得这熊孩子是个破坏气氛的小家伙,他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偏这个小东西闹了起来。一时印出个小手印儿,一时蹬出个脚丫子,很是玩儿出了些花样来。
石初樱先前洗漱的时候衣裳也换了,因储物袋里的衣裳最大号的也是怀孕四个月时候在京里做,穿上就显得紧了些。此时小家伙在肚子里翻腾,她的肚皮就跟着这里一个包,那里一个凸起的。
楚溆看着眼热,也顾不上岳父还在,直接就把手放了上去,笑着跟小家伙说话:“儿子这是睡醒了?这么有精神头儿?儿子,先消停些,让你娘和外公说话。想操练也不急一时,等你出来了,爹爹保管有人操练你,你想逃都不成!嘿嘿嘿!”
当爹的声音醇厚和煦,像冬日里的暖阳一般令人舒服,小家伙又被他爹的大手抚摸了一回,似乎有些心满意足了,也似乎折腾够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了个这个插曲,刚才略带沉重的氛围也松快了起来。石诚笑微微地看着女儿的肚子,一脸的热切地问道:“这是,几个月了?”
“有六个月了,不过,产婆说他长得有点儿大了,正控制着呢。”石初樱也笑着回道。
石诚点点头,含笑道:“好,好啊!孩子活泼些好。像你,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个能闹腾的。”
石初樱可从来不知道有这事儿,毕竟她离开父母的时候才三岁。
“我娘……她们呢?”石初樱殷切地望向爹爹,终于问出了在心里翻滚了许久的问题。而楚溆则握住了她在桌子底下不停绞动衣襟的手指,轻轻拍抚着。
石诚的目光越过炕桌,看得清楚明白。他会心一笑,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才微笑着说道:“都好,都好。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如今能找到你,爹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石初樱听爹爹说都好,不由小小地欢呼了一声,这可让她悬了多时的心落了地了。
“娘身体好不好?哥哥和姐姐呢,成亲了没有?这么些年你们都去哪儿了?还有爹爹……”石初樱最担心的问题有了答案,她心里还有无数个问题需要解答,此时在没什么能阻挡她海量的问题了。
不过楚溆到底比石初樱成熟许多,在樱樱欢喜提问的时候,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岳父大人温和含蓄中的一丝冷寂。
这是只有男人才能体悟得出来的,而他的樱樱正欢喜地自我粉饰着太平,又或者她从心底里抗拒不圆满的一切,所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不管是樱樱不愿意面对也好,粉饰太平也罢,他都不允许有什么不好的事被樱樱听到,毕竟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经不起太多的悲喜。
楚溆抬眼看过去,石诚正放下茶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此时也抬头看过来。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空相遇!
有探究,有坚持,有明悟!虽然只是一瞬,却好似经年。
石诚微微颔首。
他刚才读懂了女婿的目光。那目光里,分明是报喜报不忧的请求和坚持。其实即便女婿没有暗示,他又怎么会让身怀六甲的女儿担忧呢。
真是太小看他这个当爹的了,不爽啊!
多少年来,多少个思念的日子,每每想起女儿,那软乎乎又暖洋洋的小身子仿佛还伏在自己的肩头上,甜美软糯的童音仿佛还回想在耳边。
可一转眼,这一切就被另一个男人给接手了!
还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石诚刚刚对女婿产生的好印象就这么被小心眼儿给代替了,前前后后算起也不过是几个瞬息的时间。
不过,犯了小心眼儿的岳父还不至于不分轻重,只把这小心眼压下,依然笑眯眯地说话,却道:“刚才来得急,我有个小伴当是个小乞儿,先头去买包子去了,此时也不是到回来没。要是见不到我,只怕会担心的。
这孩子跟我认识两三年了,每次来都跟着我几个月,唉,他也是个可怜的。不过他小小年纪却很是能干,帮我看东西,拉活计,逗我开心,我也受他良多。”
他这话是看着楚溆说的。
楚溆是谁啊?楚家人的遗传就没有笨的,立时明白这老岳父是制裁他呢。可既然做了,他也不后悔。
楚溆当即站起身来,拱手道:“岳父放心,承智这就去安排一下。”说着就被‘赶’了出来。
也许是真的一孕傻三年,石初樱此时并没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已经斗了一场。她还在殷切地等着她爹的答案呢。
石诚看着女儿,心里却觉得自己女儿被养得这么缺心眼儿,定然是玩儿不过女婿的了。光凭那一眼,这女婿就不是个简单的。
“跟爹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石诚把女儿跟前的茶盏移走,他记得怀孕的妇人可不好喝茶的。
石初樱此时也顾不上喝茶,也没在意,便回道:“我被师傅抱上了山,跟着师傅学功夫,也读书识字什么的。师傅还懂得草药,我也学了,后来除了练功就是采药卖药。后来等我大了些就跟着师傅出去历练了。
前些年师傅也带着我到山下找过好几次家人,许是找得地方不对一直没有找到。可师傅说一定是在这山附近的,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只是却是在山的另一边。
前几年我大了,师傅说当年跟您有约定,让我下山成亲,好歹有个后人。
女儿在后来碰到了楚溆……他家提了亲,师傅看过他也同意了,我们就成亲了。”说起自己的夫婿,石初樱还是难免有些害羞的。
“你师傅……可还好?”石诚点点头,又问道。
“师傅他老人家很好,他老人家功法深厚,身康体健,爬山如履平地呢。不过他平日都在山上采药练功,不大下山的。”石初樱一点没夸张,只不过没说全话而已。
“他是个守诺之人,我要谢谢他!”人家把女儿照顾得这么好,光‘谢谢’两个字怎么能够?可这声谢谢却是不能少的。
“嗯,等回去我就找师傅来,您当年跟他说吧,师傅定然是乐意的。他老人家几次三番的嘱咐我和您女婿务必要找寻家人呢。”
石诚听女儿说起师傅和女婿没有半点的迟疑和恭谨,反而句句干脆随意。他更加肯定女儿这些年必然没受过什么搓磨。受了搓磨的人,哪句话出口不得想上三回?再没有这么爽利的。
“你们在哪儿成的亲?女婿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他们家对你可好?”这才是石诚关心的问题,女人在家多好不论,在婆家却不一样了。看婆家脸色过日子,哪里像自家那么自在。
石初樱一拍脑门儿,哎哟一声,“瞧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说着,她往前委了委,手在肚子底下抬了抬,又伸手够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