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如此艰苦,被周家抢进去做丫鬟和小妾的姨娘,再死心眼的也开始跑了。有娘家的回娘家,没娘家的或不被娘家兄嫂所接受的,干脆拿着官府赔偿那点钱自谋生路。对于后者周家也眼红想管,想把那笔钱拿到手,但如今周家正在风口浪尖,看到衙门内新任主事,笑面虎般的晏家族长,他们伸出去的手默默退了回来。
就这样一段时日下来,周家人也跑得七七八八。与此同时,一直缠绵病榻的周老夫人身体却奇迹般地好起来。她记恨晏衡,但却不敢太明目张胆。欺软怕硬之下,她每天都要咒骂两个瓦剌乞丐。
酒泉来信中大致是这样写的,陈伯还提到,第二进的垂花门已经彻底修好。思虑再三,直到现在阿彤提起韦家境况,晏衡终于下定决心。晏百户与周氏脸上那张瓦剌乞丐皮已经长好了,这辈子别想再回复原来的脸,是时候给他们腾个地方了。
下定决心后,晏衡拿过卫嫤摆在卧房内的毛笔,唰唰唰迅速在回信末尾添一行字。用蜡封封号,交给来时的信差。
而后他骑上马,带着后面马车中的卫嫤与韦彤二人,快步往凉州府衙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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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凉州府衙时,离后宅近的宅门前已经停满马车。见主人家没有腾个地让他们过去的意思,晏家马车只能绕道停在府衙前。撩开帘子卫嫤见门前无人迎候,干脆地拉住要下车的阿彤,两人在马车里说起了话。
韦家毕竟是韦家,即便落魄了,阿彤也能弄清楚凉州府内复杂的各种官衔。其中隶属酒泉的几家,即便完全没有正面接触,提起来时她甚至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卫嫤不由感叹,这就是官家思维,永远可以从一些很细微的地方,看出背后的盘根错节。隔着一辈的阿彤尚且如此敏锐,更不用说韦相曾亲自教导过的韦氏。或许正是受生母耳濡目染,晏衡才能在得罪吴家的同时有手段全身而退。
边听着卫嫤边感叹:“幸好今日带了阿彤过来,有你在,我可能省不少心。”
阿彤笑道:“这些我都是听爹说的,要论临产应变,终归比不得表嫂。”
说完她若有所指地朝马车外看一眼,顺着她目光看去,卫嫤看到官衙开了一个侧门,从中慢悠悠走出来一个婆子。
出来后婆子先绕过台阶,朝府衙正门看去,见那边没人,犹豫再三她朝马车这边走来。
“夫人可让我个老婆子好找,后面正在忙寿宴,一时之间有些走不开,老婆子我这老胳膊老腿来晚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卫嫤坐在马车里压根没动,婆子主动掀开车帘子,见到两人满脸殷勤。
眼皮稍微耷拉下,卫嫤透过她看向后面。
晏衡方才骑马离开了一会,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刚好回来,下马将缰绳扔给后面巴图,他站在婆子后面,无形中的压力让人想忽略都难。
婆子转过头,见自己站的地方挡住了别人路,她尴尬地挪到一边。
晏衡目不斜视地走上前,朝马车内伸出手。凉州府衙门前,当着刺史府婆子的面,他依然故我将媳妇公主抱请下马车。明明举止间很大胆,偏偏他神色温柔而郑重,让人起不了半点淫.邪心思。
凉州府消息灵通,晏衡上任的圣旨传来,卫嫤的出身,连带成亲当日他升官的八卦一块来到刺史府。在刺史夫人跟前当差,婆子对此事也略有耳闻。她本以为娶个这样的媳妇,吃了大亏的晏镇抚肯定有诸多不满。
但现在他哪有点不满的样!
惊讶之下一时间婆子有些愣神,直到她被一道凌厉的目光看得后背发麻。
扬起热情的笑容,她急忙问道:“镇抚大人有何吩咐?”
晏衡没说话,下巴往马车里扬一扬。婆子意会,脸上有些难色。马车里有两人,晏镇抚把夫人抱了下来,难不成让她帮忙抱另一个人?她是能抱的动,可她从没听说过这样规矩。
眼见晏镇抚目光越发凌厉,婆子狠狠心,学着他方才模样上前伸出两只手。
卫嫤忍不住笑出声:“不是让你抱,刺史府前院时常有马车来往,应该备有供人踩的踏凳。”
边说着,她还不忘安抚马车内的阿彤。
虽然下车前阿彤说这高度她可以很轻松的跳下来,但一个官家小姐,在别人家大门跟前跳下来像什么话。
婆子神色有些为难:“这……”
卫嫤脸色沉了下来:“莫非刺史府今日宴客,踏凳都搬去了后面。”
晏夫人怎么会知道?婆子不仅知道踏凳都搬去了后面,更知道夫人早已算到,晏家马车会停在府衙门口。这会本来大喇喇跳马车的该是晏夫人,谁知晏镇抚不按常理出牌。
婆子面色犹豫之时,晏衡在她身旁说道:“后宅那边的门应该是暂时堵了,这会那边已经清理出来,我刚骑马饶了一圈,看到一直有马车过去。”
卫嫤叹息:“即便那边能走,咱们也不能这么来回折腾。”
说完卫嫤瞅一眼仍旧紧紧关着的凉州府衙大门,大门关着,婆子出来的那个侧门却是一直开着。刺史夫人这下马威可真是够可笑,要不是她稳得住,换一般人来,只怕会早早跳下马车,站在府门跟前晒太阳出会油,然后灰溜溜地从侧门钻进去。
想到这她冷厉地看向婆子:“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没有踏凳,那便委屈你做一下踏凳。”
婆子有些不可置信:“晏夫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卫嫤冷笑:“我这人从不开玩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要么你立马给我弄个踏凳来,要么你跪地下权当个踏凳。”
婆子无奈道:“老婆子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得折腾。我这就去后面,给夫人找个踏凳。”
卫嫤嗤笑:“我看你不光老胳膊老腿,连耳朵都老到发聋。我是说立马,谁知道你这老胳膊老腿,往后面走一遭得浪费多长时间。”
婆子脸色有些难看:“夫人这话说得可折煞老婆子。”
卫嫤刚想反驳,旁边晏衡一脚朝婆子踢过去:“你说人话她又听不明白,大太阳底下阿嫤跟她费什么口舌。”
晏衡一脚踢得极准,婆子身形摇晃后跌倒,正好五体投地趴在马车跟前。晏衡皂靴踩在她背上,试一下稳不稳后,脚搁在她脖子上。
卫嫤朝马车内伸手:“平白让阿彤等了这么久,快下车吧。”
握着她的手,阿彤脚尖在婆子背上一点,灵巧地下了马车。晏衡脚松开,厉声吩咐婆子。
“还不快叫人开门。”
婆子拍打下衣裳,心里比喝了黄连水还要苦。凉州每个新上任的官员家眷,来刺史府时都得经历这一遭,据说这还是当年楚家强盛时的规矩。大多数人惧怕刺史府权威,大抵也就忍一忍过去。
偏偏她今日碰上了两个硬茬子,自己跪下当了一通人肉踏凳。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这事闹大了,可能晏夫人面上不好看,但最后被刺史夫人记恨受罚的总会是她。跪在地上的时候,本来她都想清楚了,就这么忍过去。
但没想到,他们还要开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