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言版本甚多,但此后在官场之上,王家与镇北候府决裂,老死不相往来,却是人尽皆知之事。
秦少安对这位比他大了许多的表姐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后来有机会与镇北候府的小郎君们玩耍,比起骄横跋扈的宁景世来,倒是与夏景行脾性更为相合。
“我回去自然是不会跟人讲起你的事,只是……你当真要留在洛阳,不回长安了吗?”秦少安对夏景行入赘商户还是不太赞同的。
候府嫡子入赘商户,连姓都改了,这若是传到长安城去,可不成了一桩笑话了吗?
以他的想法,夏景行就应该回去想办法恢复名誉,再搏得镇北候府世子之位,还怕长安城的闺秀没人肯嫁他?
何苦要入赘个商户女呢?
夏景行似乎并不曾感受到朋友对他的惋惜之意:“我不再踏足长安城,不是正合了她的意嘛。”
这个她,自然是南平郡主了。
秦少安倒想起一件安慰他的事情来:“自你离开长安之后,听我父亲说,你们府里倒是上折子给宁景世请封世子呢。”
“这么说我应该恭喜她了,倒是心愿终于达成了。”
“哪儿啊?”提起此事秦少安就满脸的八卦,“被御史给弹劾了,也不知道是圣人原本要封,被言官阻止了还是原本就不想封他做候府世子,总归这事儿没成!”
为这事儿他们还背底里议论了好些日子。再想想宁景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就觉得理当如此。
夏景行倒没想到这些往日一起酒肉的少年们还能记得他,并不因晋王权势而倒向宁景世那一边。
“候府里那摊子烂事儿,以后便与我无关了。我如今也不姓宁,就不操心他们家里的事儿了。既然明儿你要回长安,今晚就算是做兄长的给你饯行了!”
夏景行许久不曾听到过长安之事,唤了小二上酒菜来,二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快要宵禁了才分手。
保兴倒是一直在酒楼里候着,扶了他坐马车回夏家老宅子。
夏景行才进了院子,迷迷糊糊辨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便闭着眼睛喊娘子,进了卧室还不消停。
夏芍药才洗漱完毕上床,房里就闯进来个醉鬼,摇摇晃晃直扑到了床上来,扯着她的衣服不放手,嘴里娘子芍药的乱叫,引的房里的丫环皆闷笑不已。
榴花笑完了还道:“姑爷待姑娘真正有心,醉了都不忘了姑娘。”
夏芍药瞪着这丫头:“还不将他拖出去淋一桶冷水,好清醒清醒。”她宁可他不记得自己呢,这是喝醉了跑她这里耍酒疯来了?
几个丫环可不听她这气话,还上前去脱靴脱外面的大衣裳,服侍夏景行躺好了。等外间丫环送来了醒酒汤,夏芍药只好与素娥两个合力将他扶起来,灌了半碗醒酒汤下去,他这才乜斜着眼睛去瞧灌他汤的人,目色泛寒,冷然斥责:“谁……谁准许你们往爷的房里钻的?”
夏芍药顿时将他拍飞的心都有了!
素娥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好,还劝她:“姑爷这是醉的狠了,定然不知道自己回家了。”
“他还不如醉在外面呢。”
夏南天在外饮酬就从来不会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他这是没定性呢还是习惯性酗酒呢?
夏景行完全无视了自家小娘子盯着他暗自思量,考虑他以后若是日日这般醉着回来,是该将他丢到柴房里呢还是马厩里呢,他却忽的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然摇摇晃晃又坐了起来,嘴里大喊一声:“芍药——”
倒将近在咫尺正打量他的夏芍药给吓了一跳,猛的朝后一退,抚着胸口瞪他,说他没醉吧,她就站在他面前也被无视了。说他醉了吧,醉的这般糊涂还能记得她。也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夏芍药不吭声,夏景行便摇摇晃晃坐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喊她的名字,丫环们笑的更厉害了。足足闹了半盏茶功夫,夏芍药见这醉鬼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跟他再僵峙下去只会让丫环们看笑话,便让丫环们退出去,“你们先去睡吧,再要什么我会叫人的。”
直等房里没人了,她才硬着头皮去扶他:“好了快睡吧,喝醉了就好生歇着,闹腾什么呢。”
哪料得夏景行醉后力气倒不小,这次笑眯眯似乎认出她来,乖乖点头:“好,你陪我睡。”
夏芍药恨不得啐他一口,想到他是醉鬼,到底懒的同他计较,先将他哄睡了再说。只得轻言软语哄道:“好啊,我陪你睡。”
夏景行便拉了她的手不放,夏芍药只得上床来,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又掀起他的被子:“来来来,快睡。”他这次没闹,顺顺利利的躺到了床上,醉眼朦胧撒娇:“你亲我一下。”
夏芍药:“……”
真是再不能忍了!醉后都不忘调戏她!
就在她要掀了被子准备好生收拾一番这醉鬼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喃喃自语:“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每晚临睡前它都要亲亲我的脸的。”
——你当我是小狗啊?!
夏芍药倒真恨不得自己现在是只小狗,咬他一口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那会我天天哭着要娘……我娘没了,祖父没办法,就只好给我养了只小狗……”
夏芍药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她想起八岁那年,唐氏病逝之后,自己伤心的肝肠寸断的日子,小小年纪也懂得了生离死别的刻骨之痛。
“好,我亲一下你就乖乖睡好不好?”
那时候,她每晚哭着醒来,都是夏南天守在床边,搂着她哄着她,满眼血丝忧伤的看着她。
后来时日久了,还是她自己慢慢想开了,心疼夏南天日渐消瘦,这才渐渐开朗了起来,还会故意去逗夏南天开心,父女俩才慢慢习惯了家里没有唐氏的日子。
可到底,那段日子最是难捱。
她靠近了些,在他颊上蜻蜓点水一般蹭了一下,似夏南天哄着她一般替他盖好了被子,轻轻拍着他:“乖,快睡啊,睡着了就好了。”还轻轻哼起了唐氏当年哄她入睡的歌谣。
床帐放了下来,就是一方幽静的天地。
大红的绣幔帐子里,灯光昏暗,不似洞房花烛夜般亮堂,可这种昏昏昧昧的光晕里,似乎更透着适意安恬。
夏芍药渐渐困意上头,拍着拍着便睡了过去,一只胳膊还搭在夏景行身上,人已经沉入黑甜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