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烛火静静燃烧着,有蜡泪滴落,室内一片静默。半晌后,刘襄站起身来,走到刘章的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没有办法接受,但是你得明白——”他直起了身子,将手背在身后,语声寂寥地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四月,长安城中迎来了一桩不小的喜事。
朱虚侯娶亲,新娘是康侯吕禄的女儿。吕禄与吕彻是异母兄弟,只因为人庸碌,一向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到底是吕后的亲侄儿。他嫁女,嫁的又是素有勇武之名的朱虚侯刘章,所以婚礼当天还是吸引了长安城中众多的达官贵人前往观礼。
大长公主身体微恙,没有来参加婚礼,阿练就跟着张信的妻子坐在同一张长案后面。
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吉时至,新人在仪官的唱贺声中缓步入内。朱虚侯自是龙章凤姿,一表人才,他身旁的新娘也是一身喜服,聘聘婷婷,容颜娇美,两个人看上去很是般配。
阿练难得见到这样的喜事,不由感到新鲜,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式。等新人回房,她跟身旁的程蕊说了一声,起身在侍女的陪伴下去更衣。
走在过道上,身后却有人在叫她。
阿练转过身,却见明明此刻应该待在新房内的朱虚侯走了过来,向她道:“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四处灯火明亮,他站得并不近,显然是刻意保持着距离。
阿练点点头,让侍女退到一旁,让他:“侯爷请说。”
少女的眼眸纯净而坦然,这让刘章觉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对她来说几乎是一种轻侮,但他的心里太难受了,有些话梗在心口,想让她知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直避着我,想必还是在怪我当初背弃了你。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我……”他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当初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阿练微微蹙眉,她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而且看刘章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她上心了的,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还未开口,就听刘章接着道:“我今日娶亲,娶的却是吕家的姑娘,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你不知道,刚刚拜堂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当初没有那样伤你,是不是今天站在我身边的人就是你了?”他似是也觉得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了,苦笑了一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对你不起,所以想来说一声,若是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阿练没有想到他的心结这样深,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双手交握着,沉默了一会儿,等到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才看向他,语调柔缓地道:“侯爷,其实你不必这样。当初我确实是有意嫁你,但是目的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单纯。说实话,我看重的其实是你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我想与你合作对付吕氏——具体原因我不方便明说,但是这才是我那么快就答应嫁给你的原因。”
刘章坦诚,阿练也不想再因为这桩误会令他心中难过,所以选择直言。看着少年复杂的神色,阿练又道:“我为自己的私心向你道歉,希望能够你早些放下此事。你并不欠我的,所以不需要补偿什么。我在婚礼上看到了你的夫人,她长得很美,看上去也是个和善的姑娘,你应该帮助、呵护的人是她才对。”
眼前的少女神色平静,目光晶莹,唇角微带笑意,整个人都是温软的,像她的语调一样,刘章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他爱过她吗?爱过的,只是时间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把初相识的那一份悸动变得刻骨铭心,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断绝了往来,后来支撑着自己对她的感情的也不过是心里那一种割舍不去的愧疚感。
可她站在自己面前,温声说自己从来没欠过她,刘章心里感到了几分惆怅,还有几分释然,往后的路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是要真正放下什么东西了。
两个人对视一瞬,阿练道:“我出来了有些时候,该回去了,侯爷保重。”
章节目录 61.询询问
高后七年的春天, 无疑是动荡不安的, 在朱虚侯刘章的婚礼结束后不久,便有齐国的使者奔赴长安报丧,道齐王薨逝。
紧接着,又传来赵王刘恢自尽的消息。刘恢本为梁王,在刘友死后便被吕后徙为赵王,立吕氏女为王后。王后从官皆是诸吕, 擅权专恣, 赵王不得自主,心怀不乐。在爱姬被吕氏女鸩杀后, 赵王歌诗四章, 令乐人歌之, 而后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