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了张春和胡正蒙两位,他们是嘉靖二十六年那一科的榜眼和探花,冯保对这两个人的意见最大。
明明是半路出家,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每次讲学,不只是裕王要老实听课,还找了不少太监陪绑。冯保识文断字,自然首当其冲。他们两位讲课的时候,还专门挑什么赵高啊,张让啊,童贯啊,王振啊,刘瑾啊,从头到尾,骂了一顿。
告诉王爷要亲贤臣,远小人,历朝历代,凡是宦官专权,必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社稷危矣!
裕王是个尊师重教的好宝宝,听得频频点头,可是冯保这个骂啊,说宦官误国,你们文官就好了?唐朝有牛李党争,宋代有新旧党争,论起祸国殃民,太监可比不过你们。
冯保仗着有几分才学,就和两位讲师争论,他也是不自量力,人家一个榜眼,一个探花,你的那点墨水,简直关公面前耍大刀。
果然,让两位引经据典,一顿臭骂,就别提多酸爽了。
“唐大人,张春和胡正蒙飞扬跋扈,欺人太甚,您老第一天来,他们就敢拒之门外,视您老为无物,以后还不一定如何,大人,这口气您能咽得下去,奴婢都咽不下去,都替您老委屈!”
听着冯保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诉苦,唐毅心中好笑。
看来冯公公的葵花宝典还远远没有大成,想忽悠我替你出头,门都没有。老子来裕王府,是为了拉近和裕王的关系,积攒日后的资本,可没空斗气。不过转念一想,冯保也不是寻常人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唐毅微微笑道:“冯公公,你是麦公公手下的人,见多识广,麦公公之所以深受各方敬重,关键就在于分寸二字。眼下王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伺候好殿下,伺候好未来的世子爷,这是我大明江山的根本所在,至于别的,都不必放在心上,冯公公以为如何?”
冯保愣了一下,是啊,自己的确越了分寸,非要和讲官争,难怪让自己买菜呢!想想也是,自从司礼监到了裕王府,心里总有不服不忿,和谁都想别别苗头,其实没有必要。
眼下裕王的地位越发稳固,当初干爹把自己派到裕王府,绝对是一招妙棋,只要巴结好了裕王,等到新君继位,何愁不一飞冲天。
冯保低着头,想通了之后,急忙起身,“多谢唐大人指点,奴婢感激不尽。”施礼之后,又道:“大人,您看是奴婢去通知王爷,还是改日再来?”
“呵呵,反正都等了这么久,总要见一见王爷。”
“成,奴婢这就去通禀。”
冯保招呼着几个农户,挑着扁担,他在前面领路,唐毅随后跟随,又到了王府。刚到了门口,从里面跑出一个胖大的太监,脑袋大脖子粗,怎么看怎么像伙夫。
还真让唐毅猜对了,这位还真是厨子出身,他叫孟冲。到了外面,就大呼小叫道:“唐大人在哪呢,看到唐大人没有?”
冯保急忙跑过来,陪笑道:“孟公公,看见没有,那位就是唐大人。”
孟冲急忙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白脸,站在了不远处,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孟冲连忙揉了揉眼睛,这位怎么看起来比王爷还年轻啊!他能当得了王府的讲官?
孟冲一脸的怀疑,冯保低声提醒道:“孟公公,这位唐大人可是天底下最顶尖儿的人物,就连高大人都赞不绝口。”
提到了高拱,孟冲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唐大人,里面请吧,王爷正要见您呢!”
唐毅点头,随着孟冲,进入了王府,穿过层层院子,一直来到了正厅,只见一个面色姜黄的年轻人头戴着翼善冠,穿着大红袍,前后绣着一条龙纹,玉带,皮靴,衣服倒是不错,只是总觉得撑不起来,松松垮垮,十分别扭。
想必他就是裕王朱载垕了,唐毅没有多看,连忙行了大礼参拜。
裕王满脸不好意思的笑容,站起身,连忙搀扶,用力把唐毅拉起来,略带歉疚。
“唐先生,孤王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怪罪。”
一上来就认错,倒把唐毅给弄愣了,裕王自顾自说下去,“中午的时候,高师傅让人过来问问唐师傅可是到了,孤王这才知道先生来了,都怪那些下人,竟敢不通禀,实在是该,该好好管教。”
坐在对面的张春一脸尴尬,是他拦着不让唐毅见的,只能低声说道:“王爷,授课要紧,历来的规矩,不好打断的。”
裕王听到规矩两个字,小脸立刻垮下来了,幽怨道:“那也不能慢待了唐师傅啊!”裕王拉着唐毅坐到了对面,上下打量,眼中充满了惊喜的光,唐毅突然一阵恶寒,心说这位别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裕王看了好半晌,才叹道:“唐师傅,这些年孤王就想见你一面,好好感谢你。头些年,严世藩欺负孤王,俸禄也不给,王府破破烂烂,孤王都没脸见人了,满朝文臣,唯有唐师傅挺身而出,替孤王说话,天高地厚大恩,孤王就说,将来,将来一定报答唐师傅,没想到天遂人愿,竟然让唐师傅到了孤王的府上,真是高兴啊!”裕王说到了激动之处,眼圈发红,好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一旁的张春看在眼里,这个羡慕嫉妒恨啊,当年我们入府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如此厚待啊!
“咳咳!”他突然咳嗽了两声,裕王回头,“张师傅,有什么话只管说。”
“呵呵,王府讲官,何等之重,唐大人身为六首魁元,学问自不必说,只是这为官之道,未免让人琢磨不透啊!”
唐毅心中大怒,老子一来到,你就找麻烦,真当我是面捏的,唐毅呵呵笑道:“有什么不懂的,本官愿意指点一二,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