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高也不是认输的人,他利用大学士的职权,在每一笔的户部支出上面,大做文章,横挑鼻子竖挑眼,总之就是恶心徐阶。
两个人斗气,结果就是很多预算被搁置下来。
偏巧又赶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连着天下,几乎没停过,当高拱察觉不妙的时候,黄河已经决口了。
显然徐阶和高拱,都有责任,细算起来,还是徐阶大一些,毕竟他是首辅,不对在先,酿成了恶果在后,理应负责。
可是言官们都是徐阶的打手,把矛头一起对准了高拱。
这一次的攻击来自都察院,御史欧阳一敬上书,弹劾高拱。
欧阳一敬不过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资历浅薄,本来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可是打开他的履历,却能让人吓一大跳。
他弹劾过太常寺少卿,广西总兵恭顺侯吴继爵,三边总督陈其学,陕西巡抚戴才,英国公张溶,山西总兵,浙江总兵……不管文武,不论勋贵,欧阳一敬是战无不胜,上面的众多人员当中,除了张溶被罚俸,勒令思过之外,其他全部罢官。
战绩之辉煌,令人咋舌。
他把高拱比作了奸相蔡京,又把杨博和唐毅捎带进去,也成了高俅,杨戬一般的奸贼。他还拍着胸脯说,胡应嘉上书,他是一清二楚,要是处罚胡应嘉,就连他一起处罚。
哪里是朝廷官吏,整个一个耍无赖的青皮!
偏偏大明的言官就吃他这一套,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论人数比起六科多了一倍。
由欧阳一敬带头,后面的疯狗全都出来了,嗷嗷怪叫,杀红了眼珠子。
一本接着一本,就跟不要钱似的,愣是要把高拱给淹没了,大有高拱不死,他们誓不罢休的架势。
只不过都察院风浪骤起,有几个大人物却一动不动,准确说也不是没有动作,比如右都御史唐慎,就找到了掌院左都御赵贞吉。
一见面唐慎就开门见山,“大洲公,都察院都成了什么样子,一窝蜂地捕风捉影,弹劾朝廷大臣,他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赵贞吉满脸苦涩,摇摇头,“子诚,你先坐下来。”
发作了之后,唐慎也觉得对老前辈太不礼貌,连忙告罪,“大洲公,我也是急昏了头,您老多多包涵。”
“不用说了。”赵贞吉摆摆手,十分落寞,“子诚,别人不说了,就拿令郎来说,我是真的大吃一惊啊!”
赵贞吉感叹道:“他和世家大户,豪商名流,过从甚密,这一点我一清二楚,只是我想不到,他能顶住压力,推行还田于民,降低田租,拿着刀,往自己人身上砍,有多不容易,你我都是当官的人,心里头清楚。要是连行之都容不下,这个大明朝,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能让赵老夫子如此推崇,唐慎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他也听出了异样的味道,儿子没事,那高肃卿呢?
唐慎一脸的疑问,赵贞吉老脸缩成了狗不理的包子,十八个褶儿。
“子诚,我也不瞒你,咱们俩都是徐阁老的学生,莫非还要师生反目,成为千古笑柄吗?”
虽然吴时来已经做出了示范,可是以赵贞吉的身份,以唐慎的厚道,两个人都不可能和徐阶直接撕破脸皮。更何况,就算他们想,现在大势已成,也无法扭转。
唐慎格外的愤怒,而且还十分憋屈,对老徐的仅存好感,也荡然无存,身为首辅,如此狭隘,党同伐异,又如何执掌天下?
“总宪大人,下官请求出京。”唐慎沉着脸道:“眼不见心不烦,不管是领兵,还是治民,河道也好,漕粮也好,总之,我不想留在京城,乌烟瘴气,让人恶心!”
赵贞吉愣了一下,“这事行之知道?”
“我是当爹的,他管不着我!”
赵贞吉点点头,“子诚,眼下中原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我上书朝廷,请求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主持赈灾,等到灾情过去了,你再回来,成不?”
唐慎答应的很痛快,欣然告辞,赵贞吉暗自嘟囔,“行之,可别怪我把你爹赶出京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