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没有死,为了躲避唐毅的追杀,潜身寺庙之中,十几年间,世人几乎忘了这个名字。
以张四维的小心谨慎,唐毅还一时发现不了,谁让他太恨唐毅了,非要跑到济宁,要亲眼看着唐毅被处死。
结果呢,他倒是没有暴露,但是许国刚刚致仕,那么大的目标,怎么能瞒得住。顺藤摸瓜,自然就查出了张四维的行踪……
以唐毅的才智,很快就脑补出了很多东西。
“几年前,李攀龙等人组建商山诗社,效仿商山四皓,想要辅佐万历。我当时就在猜,是谁鼓动他们出头的,现在看来,多半是张四维干的。他是处心积虑,要和我作对啊!”
“爹,那还不干掉他!”平凡咬牙切齿,“他敢暗杀您老,不把他脑袋揪下来,我就不姓唐!”
“你给我闭嘴!”
唐毅哼了一声,脸沉着,很是难看。
“爹,儿子错了?”平凡不解道。
“大错特错了!”唐毅恨铁不成钢道:“经历这么多事,你怎么不长进啊!世事如棋,可是人毕竟和棋子不一样。张四维当然该死,可眼下却不是拿下他的时候。”
“为什么?”
“你还没明白?”唐毅更加生气了,“纵观这几次的事件,尤其是在出手刺杀我,更是看得出来,张四维已经被仇恨蒙了心,全无一丝大局观。这种自私自利的毒士,留在万历的身边,只会败光万历为数不多的人品,杀了他,那是便宜了万历!”
平凡仿佛第一次认识老爹一般,不停偷眼看着,目光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是惶恐。老爹纵横朝堂二十几年,斗得都是最顶尖儿的聪明人。
能活下来就不容易,还能战而胜之,开创三千年未有的局面。老爹的手段当真是厉害无比!
哪怕是敌人,都能变成他手里的工具,和他做对手,还真是不幸啊!
“爹,您老准备怎么对付万历?起兵吗?”
唐毅摇摇头,“此时起兵,结果还是陈桥兵变,没有任何意义。为父花了二十年时间,无数仁人志士聚集在你爹的身边,鹿门先生、句章先生、十岳先生、徐渭、陶大临、诸大绶、王世懋、沈林、申时行、王锡爵、余有丁、罗万化、陆光祖、李贽、何心隐……”每念一个名字,唐毅的神色就凝重一分。
“天下之大害,在于君王。朱家子孙如此,我们唐家子孙日后也会如此,这是帝制的必然宿命,改变不了的。这一次对抗万历,真正的力量在于民间。”
“民间?”
“没错,只有让百姓都清楚皇权的危害,没人再痴迷皇权,再迷信皇帝,为父的变法也就算成功了。”
平凡皱着眉头,“爹,孩儿以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百姓有口吃的就知足了,他们才不会造反呢!”
“不然,经过为父这些年的努力,大明的市民数量超过人口的三成,东南各地甚至达到了四成多,市民多了,识字的百姓也多了,他们不再是浑浑噩噩的愚夫蠢妇。相反,他们有着强烈的自主意识,要求维护自己的财富,维护现有的局面。只要把这股力量整合起来,足以和万历一拼。”
“百姓之力,万民之心。爹,您说的不是议政会议吗?可是万历不是封了吗,人都给抓起来了!”
“哈哈哈,议政会议的关键在于民心,不是台面上的几个人物。人抓起来怕什么,重新组建也就是了。”
平凡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英明睿智,烛照万里,这才是老爹的风采啊!
“您老要重建议政会议吗?”
“不是我。”唐毅笑着道:“平凡,学学你哥吧,也去独当一面,做出番业绩来。”言语中满是鼓励。
……
得到了老爹的授权,平凡总算来了精神。
此时东南不少致仕官员,世家大族,豪商巨贾,心学鸿儒都在赶往太仓的路上。内阁七位阁老被罢黜,议政会议成员被囚禁,十几年的新政要毁于一旦,谁能不怕,唯一能拯救危局的就剩下唐毅了。
“我爹已经致仕,他老人家又岂能食言而肥。”平安撒谎脸皮都不带红的,“眼下朝廷残暴不仁,大家应该奋起自救才是,不是满世界找救世主!”
“自救?怎么自救?”
“这还不简单,前些日子,不是有人成立了护法大会,要保住合法财产吗?为什么不能效仿?”
平凡提醒了所有人,没错啊,朝廷能囚禁资政和代表,我们再推选出来就是了。
坦白讲,唐汝楫的名声不好,朱衡又是守旧老臣,议政会议在他们手里,威力远远没有发挥出来。
经过简短磋商,大家决定正式成立议政总会,公推诸大绶为会长,徐渭为副会长,唐平凡为干事长。
很快,东南诸省,包括山东、河南,都迅速选出代表,火速向苏州赶来,一时间苏州成了对抗万历的桥头堡,所有人都眼巴眼望看着,这两伙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