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世界卫生组织调查显示,截止2019年,全球有3.5亿人饱受抑郁症的困扰[1]。而在中国,据统计估算,超过9500万人患有抑郁症[2]。”
讲台上的人说完后,稍作停顿,环视教室里的三十多名学生。
全场鸦雀无声。
三秒后,讲台上的人俯下/身,打开电脑里的ppt,同时自我介绍,“我是宋瑾,这学期由我给大家上这门课,课程的主要内容是抑郁症及相关精神疾病的发病机制与治疗方法。”
她扭头看了眼投影幕布,确认显示正常,转过头接着说,“对于这个患病人数,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畅所欲言。”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
“这个数字听上去有点可怕,比我想象的多了很多。”
“这个数据准确吗?”
“精神类疾病的流行病学统计会有很多混杂因素吧?”
“……”
等底下学生的说完疑问,宋瑾将ppt翻到下一页,“我们国家这个数字是准确的。这是国内知名教授领导的一项在全国31个省市,抽取了3万多人进行的流行病学调查,并且尽可能控制了混杂因素,2019年发表在非常有影响力的期刊上。”
讨论到这里,教室又安静下来。
宋瑾看着满脸凝重的学生们,开口,“但抑郁症不是不可治疗。特别是轻度抑郁症患者,尽早干预,他们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目前针对抑郁症的研究,其发病机制主要包括六大方面,治疗手段主要包括四大类。之后的十堂课,采用pbl教学模式,对这些问题一一进行讨论。”
宋瑾讲完这句话,拿起粉笔,转身,拉下投影幕布旁四块移动黑板中干净的一小块,写下“problem-based learning”。
接下来,宋瑾讲了关于pbl的具体要求和期末考核标准。对于这种较新的上课模式,她有点担心。
毕竟pbl教学需要学生们课外花更多时间自主学习,然后一起讨论,加深学习。而老师要能分辨出学生们说的观点是否正确,是否有文献依据,所以这对学生和老师都是挑战。
临近下课,宋瑾手握激光笔,翻到了最后一张ppt,上面显示了下堂课讨论的重点“导致抑郁症发病的社会环境因素和遗传因素”。
“这周你们查阅文献和资料准备这个议题,下周我们来讨论。”
下课,学生围着宋瑾提了很多问题。她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过了会,学生们陆续散去。宋瑾拿起电脑,装进手提包里,套上搭在一边椅子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走出了教室。
这是她讲师生涯第一堂课,昨晚紧张到失眠。私底下将今天要讲的内容练习了很多次,但刚站上讲台时,腿有点发抖,肌肉紧绷,身体僵硬。看着台下那三十几双眼睛,她一度想夺门而出,落荒逃跑。
做了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不能露怯,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讲了会,逐渐流畅,学生们也很配合,总算是顺利过关。
上完课,后背沁出密密一层汗。下课铃响,暗自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她一边走着,一边反省刚才上课的表现。
***
而另一边,刚才上课的学生,三五成群簇拥着离开教室,几位女生小声交谈。
“今天这个宋老师年纪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吧。但看上去经验十足耶。”
“比起上课,更吸引我的是这位老师的颜值。”另一个女生说道。
“是啊是啊,我刚想说来着。她好高,身材比例连我一个女生都羡慕。虽然不是那种胸大腰细的女生,但隐隐散发出来的性感好致命。”
“嗯嗯,这个老师胳膊长腿长,举手投足间有种节奏感,配上她那头短发,又酷又飒,绝了。”
“她的皮肤好好啊,又白又细腻。手也好漂亮,她用粉笔写字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骨肉均匀,修长纤细。”
“据说这位老师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还是一头长发,不知道留长发的宋老师会不会是另一种气质?”
“可能会有不同吧,但是整体应该还是差不了。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自然,很舒服,浑然天成那种,完全看不出是硬凹或做作的感觉。”
“……”
***
二月初的北方,寒风彻骨、呵气成霜。刚从暖气十足的教室出来,一脚踏进这寒冬中,被冻了个激灵,周身的热量一瞬间被迎面扑来的疾风抽空,透心凉。
宋瑾赶忙把手揣进兜里,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室内热得像烤箱,穿一件单衣就足够,结果走到室外就像进了冰柜。
迈着大步,赶往实验室,准备再次进入烤箱,结果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她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接电话,但那头锲而不舍,作罢,还是掏出手机,划开。
“喂,请问是宋瑾老师吗?”电话那头说。
“嗯,是我。请问您是?”刚才接电话,显示的是一串数字。
电话那头的人说明了来意,宋瑾明了,挂断电话后,转了个身,改变了前进的路线。
踩在铺满了脆黄梧桐叶的小道上,沙沙作响,冬末春初的时节让人有种苦尽甘来的错觉。
到了一幢写着“动物部”的小楼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门禁卡,刷开,上楼,到了指定的办公室。
原来是宋瑾所在的课题组在动物部租用的鼠笼占用了另一个课题组的鼠笼。
年前交/配繁殖的转基因小鼠,这会生了很多鼠宝宝,需要分开来饲养,宋瑾课题组的鼠笼不够用了,占用了其他课题组空着的鼠笼。
“庄辰教授实验室目前准备购买一批小鼠,需要很多鼠笼。如果您的课题组短时间内不能处理一些动物,那需要您跟庄教授商量一下鼠笼问题。”动物部负责老师说。
宋瑾课题组的学生们都等着这波小鼠长大,赶紧做实验,短时间内处理不了。
她想了想,开口,“那我跟庄教授商量一下。”
可是走出动物部,她就有点为难了。握着电话,想着怎么开口。倒不是这件事难办,而是庄辰这个人,她不想接触。
一点都不想!
可是她也不好因为这点事去麻烦院士。院士是她所在课题组的负责人,80多岁了。而课题组另一名副教授这会在国外进修,实验室这类小事自然就落在了她头上。
“庄辰”这个名字是宋瑾人生一次巨大的滑铁卢。难堪、尴尬、无地自容的窘迫、自信的破碎都是这个人给的。
过去半年,每每想起那次入职汇报,她的人生一下就慌乱无比。就像是你满怀信心把自己珍藏很久的珍珠拿到众人面前,对方毫不留情地给了两个字,假的。
就那么几分钟,几个问题,轻轻松松差点将她多年的努力摧毁,也让她在这所学校的第一次亮相变得非常尴尬和无助。
当时明明是炎炎盛夏,她却如坠冰窖。现在想起来都为曾经的那个自己难过。
就这样沉浸在当初那个场景中,再抬头时,人已经站在了实验楼台阶前。
不管怎么挣扎,这通电话还是需要她来打。
***
想着打完这通电话再进去,紧握着手机的手连着手机一块,冰冰凉凉。被冻得红彤彤的手指,僵硬地划开手机,准备打电话。
在通讯录中,输入“庄”,结果显示没有这个姓的联络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