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
陆一心发烧到39.7,体内有炎症,所幸不是流感。
急诊室安排了挂水,陆博远的烟瘾重又在犯困,两瓶盐水的时间,出去抽了四次烟。
方永年一直都在。
他看起来也在犯困,喝了两杯加量的咖啡,一直坐在陆一心对面的位子上回邮件,间或的和陆博远轻声讨论工作。
折腾了一天的陆一心终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她爸爸又出去抽烟了,而方永年站起身,帮她把她身上的毯子重新盖好。
“方年年。”她黏黏腻腻的喊他的名字。
“嗯?”方永年摸摸她的额头。
陆一心半睁着眼睛看他:“你工作的时候很不开心么?”
她其实还是半梦半醒的,但是晚上在方永年公司里听到的那些话,始终在她梦里面来来回回。
她梦里面,方永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阴影里的他,右腿空空荡荡的。
然后她就醒了,心里面揪揪的痛。
方永年怔了怔:“怎么了?”
“就是,如果你很不开心的话……”陆一心吸了吸鼻子,“那就去开水果店吧。”
水果店里都是果香,他不用再穿着衬衫,不用西装革履,不用穿着系着鞋带的皮鞋。
不用那么累。
“你不用管我爸爸说什么,也不用管其他人会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你去做什么都可以的。”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才不是独角兽。
他才不是心理变态。
“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她又开始提钱,“开水果店也能赚钱,俞含枫的钱慢慢还也能还的清的。”
方永年没说话。
“你别委屈自己。”她皱着眉,“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
他已经够委屈了。
他成为了那场车祸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他残缺了,他背着泄露项目文档的锅,没了工作。
他委屈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却仍然因为残缺被人指手画脚。
他或许确实是脾气不好,但是一个正常人的脾气不好,绝对不会被人背后说成独角兽,也不会被质疑是否心理变态。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何必要这么委屈。
“我爸爸辞职不是因为你,他那么大的人了,总不会失业了就没饭吃。”
“更何况还有我呢,我大学毕业就能养家了,我自己的爸爸我自己负责。”
“你别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身上。”
她声音很轻的嘀嘀咕咕。
说的内容零零散散,有她自己猜的,也有她以为的。
特别委屈,委屈的眼尾红红的。
方永年一直没说话。
陆一心今天去了公司,估计也听了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他知道她大概听到了些什么,读书人给人起外号的能力比那些粗鄙的更让人难堪。
她让他别那么委屈,她说他可以去开水果店,她还说,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身上。
她说的很天真,抛弃掉所有现实因素,他居然觉得她这样的天真其实也是可行的。
欠的钱,慢慢还就行了。
她是事发之后,唯一一个,真心的鼓励他去开水果店的人。
不管是他父母、他兄弟还是陆博远,所有的人都等着他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所有人都认定,他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毕竟他是方永年,他在很多人心目中,似乎真的是打不倒的。
吴元德认为他职业上哪怕有污点也可以站起来;陆博远天天拿着原研药的资料在他面前晃,试图说服他这才是他应该要走的路。
作为成年人,他知道他们都是对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陆一心,没有人觉得,他是委屈的。
陆一心大概是累了,说完了之后缩在毛毯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还是没说话。
他站直身子看了一眼在急诊大厅外面抽烟看手机的陆博远,然后坐在了陆一心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