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瑛进入卧室,顺利从斗柜最后一层取出一只纸盒。打开盒盖,衬衣和裤子叠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清洗过了。她关上门,迅速换衣服,长裤穿好,衬衣下摆扎进去,扣上裤腰一排纽扣——
刚刚合身。
她不可能在短短十来天内胖这么多,那么只可能是,裤子腰围改小了。
宗瑛默不作声将换下的家居服叠妥放进盒子里,出门时看到盛清让又收拾了一个新的公文包出来。
对,他昨天用的那个又落在她那里了,希望里面没有急用文件。
祥生公司的车来得确实比上次慢了些,司机服务依然周到,但笑容多少有点沉重勉强。
他问:“先生去哪里?”盛清让阖上眼答:“盛公馆。”
车子顺利驶出街道,离开法租界,开往公共租界静安寺路(南京西路)上的盛家公馆。晨间还一片暗蓝的天,这时彻底被太阳照亮,天气有些闷,进入租界避难的人随处可见,一只金凤蝶落在车窗外,对这座城市即将到来的风暴,毫不知情。
车内安静得教人发慌,宗瑛克制着烟瘾,手揣在口袋里一言不发。
盛清让这时睁开眼,哑声征询宗瑛的意见:“宗小姐,你需要一个对外解释的身份,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助手可以吗?”
宗瑛上次去铜匠公所找他就用的这个身份,她本身是无所谓的,但她想到他是要去盛公馆,那么——
“盛先生,你是要回家吗?”
“为什么这样问,很重要吗?”
“也许。”宗瑛答,“回家意味着会见到你的家人,而我上次可能已经见过你的家人之一——一位年轻的女学生,我之前同她说我是你的朋友,如果这次我以助手身份出现,或许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
盛清让明白,她指的这位年轻女学生就是他的幺妹盛清蕙。但他说:“不要紧的,宗小姐。”
汽车在盛公馆外停下,外面围墙铁门,里面偌大一栋别墅,还有私家花园,奢气十足。
此时铁门紧闭,盛清让下车,抬手按响墙上电铃。
佣人闻声出来,看到盛清让唤了一声“先生”,而不是三少爷。
他不急着开门,只弯着腰说:“大少爷吩咐过,倘若先生是来谈迁厂的事,那么什么都不必谈,请先生回去忙别的要务,不要再操心盛家的产业。”
对方讲的是再明显不过的拒客之辞,盛清让却不打算放弃:“请你再去转告大少爷,我有别的事要同他谈。”
佣人一脸为难:“今天二小姐一家也在……”
盛清让轻抿起唇,想了想说:“那么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二姐谈。”
佣人很担心盛清让进去会讨嫌,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那么我进去问一下。”
宗瑛立在一旁,看佣人左右为难,又看盛清让强打精神站得挺直,莫名看出其中深藏的几分卑微,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