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东从海东地区运回来,可不单纯是银子,包括米粮、煤铁、银铜、皮料、木料、鱼胶等诸多战略物资。
因为海路的存在,林缚使整个海东地区成为淮东的战略物资输出基地。
如今,经夷洲通往南洋诸岛的海路也打通了,经过两年的摸索,航线也稳定下来。今年上半年就从南洋诸岛净输入稻米二十万石。这差不多抵得上淮东府在推行新政之前的赋税贡献。
如今,东州迟家、儋罗国李家都直接支援淮东作战,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赵虎在南隍山脚根驻扎简易营寨,将高宗庭等人请上岸,进入指挥战棚,才正色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劳高先生赶来登州?”
“陈芝虎所部在青州城下大溃极可能是诈计,”高宗庭说道,“登州这边的部署要进行调整,大人本要亲自过来,但脱不开身,我比他人对登州形势稍熟悉此地,就过来了……”将军司诸人对青州形势的分析,跟赵虎及海东诸将详细解释了一遍。
赵虎、葛长根、迟元吉等人将信将疑,但高宗庭携来林缚的手令,由不得不他们不信。
“你们在这里潜伏数日,登州镇军可有变化?”高宗庭问道,他有两天时间没有得到最新的情报,在他从淮口出海时,登州镇军还有明显的动作,关于登州这两天最新的情报,他要询问赵虎,“登州镇有没有觉察到这边的异常?”
“登州镇正调部分水师上岸集结,确实有集中兵力进入青州境内作战的迹象,”赵虎皱着眉头,神色凝重的说道,“也亏得我们对柳叶飞素无好感,才没有误以为青州形势转危为安之际,主动去跟登州镇联络——登州镇应还没有意识我们的存在!杨一航将了带人去朱龙河口,会窥机派人潜入阳信跟顾家联络。不过即使杨一航跟顾家透露这边的详情,消息也传不到登州镇去。”
“这样就好……”高宗庭稍松一口气。
集结在隍城岛的兵马虽有七千人余众,但扣除操船水手,执刃战卒不足六千,其步卒约四千人,加上他从沭口紧急带来的一营甲卒,能凑八营步甲。
但这八营步甲由凤离营、海东行营军、东州军、津卫岛留守军以及儋罗王军五部分凑成,整体战斗力水平绝对有限。
若将其当成凤离营、长山营的精锐战旅去使用、去打硬仗,多半会吃大亏。
眼下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么一支偏师潜伏在离登州刀鱼寨才一百余里外的近处,还没有给柳叶飞及陈芝虎所觉察。
“柳叶飞若真就暗中降了燕虏,主动配合陈芝虎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也无计阻挡啊!”葛长根说道。
“陈芝虎用诈计,我们为何不能用诈计?”高宗庭轻轻一笑,又说道,“眼下最头疼的还是阳信。阳信城眼下只给围了三面,斥候哨探还可以出入,青州大捷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阳信城里,顾家怕是坚定了守阳信之心——他们不突围,我们即使派再多的船只在朱龙河口接应,也没有半点用场。”
第12章 大功将成
登州镇有将卒一万两千余人,分水步军编制,步营六千人不到,是柳叶飞到登州后招募民勇仓促编成,缺兵少甲,训练也不充分,战斗力很有限,仅比乡兵民勇稍好一些。
相比较而下,即使将登州水师的将卒调上岸,战力也要比步营强上一截。
青州大捷,一时间歼敌、缴获兵甲无数,不需要柳叶飞添油加醋,登州镇诸将也跃跃欲试,有心率部进入青州作战。
其中有投机取巧、欲抢战场的将领,也有看到青州与登州唇亡齿寒利害关系,一直主张支援青州的将领。
然而研究数日,也有柳叶飞居中诱导之功,登州镇诸将最终做出从东翼接近、亦步亦趋、稳步推进的策略,主要是协助青州军,收复临淄、广饶、恒台等地,将进入青州腹地的陈芝虎残部歼灭或逐出去,从南面威胁围困阳信的燕胡兵马主力,而无直接从小清河或朱龙河进入,去撼动燕胡兵力主力的胆气跟野心。
这种战术选择,使得登州镇虽有战船近百艘,但作用仅局限于从登州经海路、胶莱河,以最快的速度,将粮秣补给运入昌邑境内,并封锁从昌邑进入莱州的通道。
登州镇诸将的保守与谨慎,倒让柳叶飞有借口,堂而皇之的将一部分水师将卒调上岸加强步营。
柳叶飞最终任命登州镇水师宿将赵珍担任这次援救青州的主将,拼凑出八千余众的登岸作战兵马,另派两千水军分乘四十艘大小战船运送粮秣补给并为后应。柳叶飞本人则率水步军两千余人坐镇后方。
由于青州军已经收复昌邑,昌邑以东区域看上去颇为安全。
八月十九日,援青州兵马就兵分两路,一路兵马先行,走陆路,经阜岭、昆嵛山南麓低矮丘山地带,直接从莱阳北、平度穿过,行速极快,于二十三日就进入昌邑境内,抵达胶莱河东岸,伺机渡河。
另一路兵马以水师为主,于二十一日才从刀鱼寨出发,携带粮草补给,走海路从莱州西进入胶莱河,也于二十三日,进入昌邑东南地区,在马戈桥与第一路兵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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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照着计划来,柳叶飞心头却是有着莫名的不安。
这个不安,倒不是说柳叶飞已经意识到淮东或江宁起了干涉之心,而是事情在将成未成之时,人总是莫名紧张。
跟当年初进考场、将入洞房那一刻的心情,倒没有多大的区别。
柳叶飞倒是巴望着事情能早日定下来,好让他悬着的心也能落回原处,但在陈芝虎这头猛虎从临淄城里扑出来之前,柳叶飞晓得自己要耐住性子,不能在其他留守的官员、将领面前露了马脚。
自古以来,能慷慨赴义者世间罕有。青州势危之时,登州官员、将领,人心惶惶,各打各的打算,也未尝没有从贼的心思;但青州大捷之后,形势有逆转的趋势,登州这边的人心便就安定下来。
说起来,要不是柳叶飞事前知道陈芝虎的计谋,也定会给青州城下的诈败欺瞒过去——再细想想,陈芝虎这一次用计,不过是燕胡故计重施罢了。
李卓攻陷松山时,朝野上下一遍欢腾,都能平定辽地指日可待。唯有李卓觉得松山之役赢得蹊跷,恢复东虏在松山是诈败,不肯再对辽阳用兵。奈何崇观帝信心膨胀过头,怀疑李卓留匪自重,让郝宗成夺其兵权,最终使燕冀形势彻底崩溃,一下子就失掉半壁江山。
松山之败与青州之败,何其相似,偏偏这周遭人等,蠢笨如猪,毫无察觉——想到这里,柳叶飞都觉得元氏无药可救。
一方面,燕胡国主文韬武略,数十万兵马兵精将良,兵势如火燎原,攻城掠地,兵力、地盘、丁口,几乎每一天都在增长。
一方面,元氏退守江宁,帝主暗弱而将臣骄横,君臣相疑,而将臣之间勾心斗角,兵马虽众,却节节败退。
两相比较,柳叶飞也不相信,待燕胡大军突破河淮防线南下之时,元氏能保证半壁江山。
柳叶飞便是有些这样的心思,张协派人送来密信,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弃南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