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的脸一瞬间变得比谢毓还要惨白。她试图挣脱听令上来押她的宫人,凄厉地叫道:“你不能这样!奴婢是公主殿下的人——你是要跟殿下,跟皇后娘娘翻脸么?”
“本宫倒是不知道,本宫和皇后之前什么时候有‘脸’了。”宋衍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像绕过什么腐臭的垃圾一般嫌恶地绕过她,走到了谢毓身边,“我们的关系一时半会不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差——懂么?无论你是否少了一双腿。”
她心里明白宋衍的话一个字不错。太子派和晋王派的关系已经僵持了许久,除非有什么特别大的引子将这□□星子点燃,不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如果仅仅是动一个东宫下人,或许太子爷为了两方面子,会由着淮阳保下她。
——但她现在碰了不该碰的人。
香椿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谢毓身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她从来不知道长安的冬天是这么冷,仿佛每一丝骨髓都被冻住了一般。
宋衍拂去了挂在她长长眼睫上的一点冰棱,从张令德手中接过一件白羊绒的袍子,披在了谢毓身上。
谢毓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宋衍一眼,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额角滑了下去。
她的嘴唇紫的发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出来的气比周围的空气还冷,若不是还在微微颤抖,怕是要让人以为她是个死人。
宋衍试图去安抚地触碰一下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
——天知道他听到“谢毓落水”的消息时,有多慌张。
宋衍自然不会放心淮阳的人单独和谢毓出去,于是派了人偷偷跟在后面,本以为那宫女顶多不过是嘴皮子上呈呈威风,没想到她真的就来了个大的,是想把谢毓往死里整。
这寒冬腊月的,如果香椿就当做没看到,把谢毓一个人撂在这,就算她能从水里爬出来,也不一定能活上多久。
若不是后面跟着的人见情况不对,快马加鞭地回来搬了救兵,可能等他发现的时候,人都僵了。
宋衍想到这,整个胸腔都跟少了一块似的,隐隐地发疼。
谢毓见他神色莫测,有些惴惴地说道:“太子爷?”
“本宫一直在。”宋衍对着她柔和了神色,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来,“阿毓,别怕。”
..............他叫我阿毓。
这是谢毓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谢毓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黑漆云母石架子床上,像是后妃宫里头的样式。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头疼得厉害。
谢毓猛地皱了下眉,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要从床上栽下去。
正当她心想“糟了”的时候,一直带着淡淡苦味的手扶住了她。
——这苦味还有点怪眼熟的。
没等谢毓多想,宋衍便开口说道:“你再不醒过来,本宫就该走了。”
谢毓等眼前的星星散尽了,才看见他腿上摊着的一本游记,和放在旁边的整整一壶热茶——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说的“赶着走”的样子。
谢毓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您这还怪我了。”
“不怪你。”宋衍将放在旁边的另一个壶拖了过来,拿了个小碗,往里面倒了整整一碗黑红的液体,递到谢毓手中,“刚让母妃的人煮的姜茶。长乐宫和乾清宫靠得近,本宫直接将你带过来了。”
谢毓接过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宋衍知道她喜甜,因而专门让人在姜茶多加了红糖。谢毓自然尝出了这不同寻常的糖量,整个人都温暖熨帖了起来,感觉之前的头疼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谢毓偷偷地从碗的上沿看着宋衍,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中一跳,直觉他有什么话要说。
果不其然,待她将姜茶喝完了,宋衍便开口道:“今天不好行刑,本宫让人将香椿押去慎刑司了,待年过了,便将四十大板补上。”
谢毓徒劳的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是该笑着说大快人心,还是......
“奴婢......奴婢是自己不小心滑倒的,不干那宫女的事儿。”
谢毓鬼使神差般地开了口:“奴婢不知道您跟她说了什么——那时候奴婢被冻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奴婢觉得,您犯不着为了奴婢跟公主殿下起了嫌隙——”
她说得很急,但很笃定,好像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一般。
宋衍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很冷,让谢毓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你摸摸看自己的脸,像是不委屈的样子吗?”
谢毓愣愣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布满了她的整张脸。
——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呢。亲身体验到生命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的感觉......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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