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焦虑,抬头看着陈大夫的动作。
他把脉的动作很慢,且全然不像别的大夫一般望问关切,全程和宋衍没说一句话,只是凝神观察着脉象。
谢毓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口喝了口已经放凉了的茶,然后用帕子擦去了额上汗珠。
陈大夫放下了手,皱着眉开口道:“殿下这毒,可是生来就有的?”
宋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从前有个江湖郎中看过,说是一开始这毒是下给母妃的,只是不知怎的,全被本宫吸去了,大人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本宫生来就体弱,且开始还好,年岁越大,这毒的毒性就越烈,长此以来......”
他缓了口气,吐出两个字:“必死。”
陈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毒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之物,用处也体现在这个‘长久’上,是前朝妇人爱用的毒物,现在其实已经不常见了。”
宋衍一愣。
陈大夫又道:“前朝女人地位地下,一旦嫁人,不可能和离,若是实在忍受不了,便会偷偷下此毒,一日两日还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善毒之人,把脉也只以为是身体虚弱,长久便慢慢耗空了身子,几年之内就会暴毙而亡。”
谢毓扭过头,发现桃夭不知为何,惊诧地瞪大了眼。
她的轻声呢喃和陈大夫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只有谢毓听了个大概。
“——那毒,被叫做‘美人恩’。”
“——怎么会是美人恩?”
第55章 又见荷花酥(四)
桃夭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扭头,看见谢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里的意味不可谓不复杂。
桃夭:“……”
她尴尬地笑了笑,刚想打哈哈把这话题含混过去,正巧那边张令德开始哭天抢地,阉人尖利的声音十足刺耳,谢毓像是没了追究的兴致,将注意力放回了宋衍身上。
宋衍抬了抬手,让张令德闭嘴。
虽说他已经习惯了张令德偶尔夸张的表现,但此时也有些不大耐烦。
宋衍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陈大夫,说道:“这毒有解法么?”
不知道是不是谢毓的错觉,她总觉得陈大夫听到这句话,不着痕迹地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毓微微皱起眉——她觉得那目光的落点不在她身上。
她偷眼看了下桃夭,却见对方神色也不算很好,眉头微蹙,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事情。
陈大夫收回了视线,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用的药材难寻且金贵——不过既然是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会缺这些东西的。”
谢毓的眼睛微微亮了亮。无论如何,能解毒就好了。剩下的事情都可以之后再考虑,等太子爷身子好起来,总归做事要比现在容易很多。
陈大夫又道:“只是这药煎起来麻烦,放药材的顺序也繁琐,且疗程不短,草民见这位姑娘(他转身朝谢毓拜了拜)大约是在殿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不如等草民将方子开了,把煎药的方法教给姑娘,这样待殿下回了长安,也好继续用药。”
宋衍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意见,回头一瞧,却见谢毓皱着眉头,便对谢毓说道:“阿毓可有什么问题?”
谢毓回过神来,说道:“奴婢自然乐意。”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一双晶亮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陈大夫:“只是殿下千金之躯,可不是开玩笑的。奴婢听大夫的意思,似乎是不肯和奴婢们一道回长安,若是到时候毒性复发,想找人偿命都找不到——”
她有些刻薄地笑了下,随着年龄增长而长开了的脸上,深深的双眼皮划出了一条冷淡的弧线:“殿下用人不疑,但奴婢可不敢偏听偏信。”
陈大夫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一笑。
宋衍显然也不是真的不怀疑他,只是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某些话是不会自己说出口的,自然有人——比如谢毓——来代劳。
他本来不想说到这一层,但眼前似乎也没别的方法了。
陈大夫朝着宋衍拱了拱手,问道:“殿下先前,可是由太医院的林医正看的?”
宋衍挑了挑眉。这在宫里面不是什么秘密,但宫外的人是不应该知道的。
陈大夫看出了宋衍眼中的意思,说道:“林德润从前和我师出同门,在进宫后,他也曾经试图联系过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
他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宋衍已经想起来了。
之前林德润曾经跟他说过,他有个善于用毒的师弟,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既然是出自陈真人手下,那医术定然是有保证的。况且听林德润的意思,他们师兄弟其实关系不错,那现在林德润在长安,这陈大夫其实也有所顾忌,定然不会干什么不该干的事。
宋衍于是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再说了。阿毓,你跟他去吧。”
谢毓看上去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但宋衍只是温和地说道:“本宫跟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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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宋衍这么说,但谢毓脸上的戒备一点都没少。
陈大夫要求和谢毓、桃夭二人商量,虽然心中奇怪,宋衍还是答应了。
此时三人站在门外,呈对峙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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