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在哪里?”
“我不知道,听说在下河湾。”
“那船上没出什么事吗?”
“没有啊。”
“哦?你什么时候下的船?”
“刚才钟大嫂把要洗的衣服收拾好,交给我,我就抱下船了。”
“我刚才上下那船,你看见没有?”
“没留意。”
“哦,多谢姑娘……”
那女子低着头走了,梁兴转身望着空空河面,越发纳闷儿,刚刚那场杀人事件,竟像是一场梦一样,无声无息就散了。
雷炮慌忙躲到了温家茶食店的厨房里。
刚才他赶到钟大眼的船上,本来是去寻一个姓牟的人,看见的却是一具死尸。那个年轻船工竟把他当作凶手,拽住他大叫大嚷。接着上来了一个冷青着脸的怪人,叫来三个凶悍帮手,要将他和船上那几人一起捆起来。雷炮见事情不对,趁那几个人和船工争执扭扯,忙一蹿身,翻过船窗,跳进了河里,尽力往对岸游去。
当时那白衣道士刚刚漂过不久,两岸到处是瞧稀奇的人,船上那几个凶汉没敢跳下水追他。雷炮一口气游到对岸,岸上的人都忙着望那“仙人”,没有谁顾得上去睬他。雷炮湿淋淋慌忙爬上岸,回头一看,那船静悄悄的,窗户里竟看不到一个人影,像是只空船一样。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挤过岸边的人群,跑到温家茶食店的侧门。他妹妹两口子在这店里厨房帮工,他来惯了的,直接钻进了厨房。曹厨子正在砧板边剁一只羊腿,猛地见到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刀一歪,险些把手指剁掉。
“大哥?你这是咋了?”
“你赶紧到岸边去,盯着对面钟大眼那只船!”
“干啥?”
“别多话,赶紧去!”
曹厨子一向有些怕他,虽然刚休了他的妹子,已经算不得妹夫,却仍答应一声,撂下菜刀,挪着胖壮身躯,快步出去了。雷炮躲到灶台后,坐在小凳上,心仍惊跳不住。
半晌,曹厨子喘着气回来了:“那船划走了。”
“往哪边去了?”
“上游。”
“划船的是什么人?”
“只瞅见背影,似乎是船上两个船工。”
“哦?钟大眼两口子呢,瞧见没?”
“没。”
“船上其他人呢?”
“没瞅见。”
“怪了……”
雷炮越发纳闷,这么静悄悄就走了?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衫,宽脸盘,细缝眼,身形微有些胖,是他妹妹珠娘。珠娘抱着一摞碗碟,神色仍旧怯生生的,这几天更添了些苦郁。一眼看到雷炮浑身湿淋淋的,她微有些诧异,但只低低唤了声:“哥?”
“有啥吃的没有?一晌午累折了腰,连口水都没喝着。”雷炮愤愤脱下湿衣服,搭到灶边的菜筐上晾烤,光着上身又在小凳上坐下来。
“这儿剩了半碗猪膀肉——”珠娘放下碗碟,把最上面那半碗肉端给他,又抓了两根客人用过的筷子,用抹布擦了擦,递给了他,“你这是咋了?”
“还不是为那个酒痨?”雷炮忙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爹?你找见爹了?”
“找见就好了。刚才王哈儿说瞧见姓牟的在钟大眼船上,我火急赶过去了。谁知道那船上竟有个死人,不知道被谁杀了,倒在船舱里……”
“姓牟的死了?”曹厨子忙问。
“不知是不是那姓牟的。王哈儿说姓牟的生了对细长丹凤眼,那死人瞪着眼,我吓毛了,哪敢细瞧?不过似乎不是丹凤眼,衣裳也不对,倒像个船工——”雷炮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忍不住又抱怨起来,“那黄汤灌不死的酒痨,好活不活,好死不死,累得我跟头阉驴似的,瞎跑瞎寻,到处撞霉!”
他爹雷安是京城军器监的工匠,极贪杯。上个月月末,照旧又去河对岸的酒肆,拣了张桌,正喝着酒,不知遇了什么邪,竟忽地化成了灰,不见了人影。酒肆里连店家及客人,有十来个人,当时都亲眼瞧见,全惊傻了。
人们都说他爹遭了妖人妖法,若他爹还活着,只有找见那行法术的妖人,才能找回他爹。但官府查问过,当时那酒肆里十来个人,都是寻常之人,并没有什么妖人。有人又说,妖人未必要在现场,有些道术高强的,隔空就能施法。
雷炮正在惊疑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邻居王哈儿跑来说,他爹出事前几天,王哈儿几次瞧见他爹和一个年轻人在一起喝酒,他爹称那年轻人叫“牟老弟”。那姓牟的一身白衣,瞧着似乎不是常人,浑身一股妖气。他爹应该是被那妖人劫走了。
曹厨子在一旁睁大了胖脸上那两道眼缝,压低了声音:“那姓牟的一定是钟大眼杀的。钟大眼成天阴沉沉的,看人时,那对大眼珠子鼓瞪着,像要弹出来撞人似的。”
“姓牟的会妖法,钟大眼能杀得了他?管他谁杀的,别赖扯到我身上就成。”
“对了,后来上船的又是什么人?”
“那人脸色冷青,眼神能割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雷炮盯着炉膛想了一阵,却想不出来,一抬眼,见曹厨子觍着肥脸,直瞅着珠娘,像头猪,想啃菜帮子,却又怕人打。珠娘则始终别过脸,不瞧他,将那些脏碗碟放进大木盆里,蹲下来洗刷。
雷炮瞧着两人这副样儿,越发来气。父亲才化灰不见,这曹厨子就赶市一般,紧着休了珠娘。这会儿又涎瞪着眼,馋望着珠娘,两人这是起什么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