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晓得他那酒糟透的烂肠肚?”
“哥,你再好生想想,雷老伯真的再没说啥?”
“没。”雷炮见王哈儿又来打问这些,心里顿时警觉起来,这几天他又开始叫我“哥”,莫非是想贪我那酒痨爹的钱?
王哈儿似乎也觉察了,脸上迅即撮出些笑,又问:“珠娘这两天好吗?”
“她有什么好不好?被人休了,死丧寡气的,跟我说了两次,想搬回我家宅院里住。我至今没松口。”
“哦……”
雷炮见王哈儿神色微微一变,却看不出是什么心思。他猛然想起,王哈儿和妹妹珠娘自小相熟,两人知事后,暗地里似乎有些男女丝茧儿,当年父母听到王哈儿名字,神色都不对。王哈儿至今没娶媳妇,难道在打珠娘的主意?这样再好不过了,赶紧把珠娘嫁掉,省得回来占房屋、分家财。
他刚要开口试探,王哈儿却站起身:“哥,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汴河两岸店肆都亮起了灯,梁兴仍在卜家食店后边等着。
斜对岸水上那只新游船也点起了许多灯笼,几个人在那船上来来去去忙碌,其中一个高大身影是顾震。梁兴心想,看来那船上的事比我的要重得多,顾震这两天恐怕都顾不上我的事情了。这样也好,等我自己查清楚一些了,再去跟他解释。
他一扭头,忽然看见对岸上河湾那边泊着一只小客船,船头朝北,左侧窗户上垂挂着两片东西,似乎是蓑衣!天色太暗,辨不清楚。他忙甩开大步,急步过了虹桥,沿着河岸快步走到那河湾。
那只客船静静泊在水边,船上黑洞洞的,听不到人声。梁兴走到近前,想起蒋净张嘴瞪眼的死状,心里不由得泛寒。他大声问:“有人吗?”
连问了两声,没有丝毫动静。他回身看看,岸边是崔家客店,店里透出些灯光,一个人听到声音,走出门来张望。梁兴便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是个小厮。他身后的店里只有两个客人对坐着,正在吃酒。
“小哥,岸边那只船上的人在你家店里?”
“没有啊。”
“那他们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不知道?那船为何泊在你家店前?”
“不清楚,河岸并不归哪家,船都是随意停泊。”
“你没见那船上的人下船?”
“下午客人多,一直在忙,没留意。傍晚得空出来,那船已经泊在那里了。”
“能否借盏油灯?蜡烛也成。”
“好,客官稍等。”小厮回身取了段蜡烛,点亮后拿了出来,照了照梁兴的脸,忽然讶异道,“是梁教头?刚才暗,没看清楚。”
“嗯,多谢小哥。”
梁兴接过蜡烛,用一只手挡着风,回身走到岸边,望着黑洞洞的舱门,沉了沉气,这才抬腿跨了进去。他先一眼望向舱角,空的,蒋净的尸体不在了。
他又四处照照,舱里一片幽暗寂静,果然没有人。只有水摇船身,间或发出一两声嘎吱声。对面那扇窗关上了,他举着蜡烛过去,推开窗一看,窗顶上垂着两大片蓑草,正是中午那只小客船。
船主钟大眼搬走了蒋净的尸体,他为何要这么做。尸体又搬去了哪里?
梁兴环视昏暗的船舱,心里既闷又惑,不知道该查些什么?半晌,他才走到靠里的那面舱壁板前,举着蜡烛,照了照蒋净中午站立的位置。地板上有几处乌黑污迹,不知是不是血迹。再看板壁,是竖排的木板,木色暗旧。他伸手推了推,木板都很牢实。
梁兴怔怔望着烛影晃动的板壁,心里越发茫然,半晌才走出那舱,用手挡着风,举着蜡烛,去查看这船的其他舱室。他先沿船舷走到左隔壁,推开门往里照去,里面空荡荡,连家什杂物都没有。他走了进去,左右上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他不由得闷叹了口气。四下一片死寂,叹气声显得格外深重,只有脚底舱板下的水声,哗哗应和着。
他转身出去,走到船头,中午钟大眼和两个船工就站在这里。船上堆着些船桨、绳索、木桶等船上杂物,其他则看不出什么。他又沿着船舷走到船尾,四处照了照,靠舱壁有个矮木架,上面摆着木盆、碗盏,还有些菜蔬,旁边一个小泥炉,架着一只铁锅。此外,便再没有什么了。
梁兴抬起头环视岸上,昏黑中唯见岸边店肆的灯烛亮着,不知道钟大眼为何要将船停在这里,他们抬着尸体上岸,难道不怕人瞧见?
第七章 阴毒、迷烟
我先据胜地,则敌不能以制我;敌先居胜地,则我不能以制敌。
——《武经总要》
梁兴一路寻思着,缓步回到了住处。
他在那岸边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人来取那船。奔波了一整天,有些熬不住了,便决意先回住处歇息。梅大夫一家早已睡下,梁兴不好打扰,便照常日的老法子,绕到后院,翻墙跳了进去,摸黑走进自己屋子。
他闩了门,没去点灯,想直接去睡。漆黑中才走到床边,忽然听到床上一阵咝咝声,他心里一惕,忙急退两步。再听时,却没了声息。他一边戒备,一边轻步走到桌边,伸手摸到火石,迅速敲击火镰,点着了桌上的油灯,忙向床上望去。一眼之下,惊得头皮顿时奓起——床中央竟然盘着一条蛇!
那蛇不知有几尺长,至少两指粗,头呈三角,在灯影映照下,浑身绿莹莹散着幽光。显然是一条毒蛇。那蛇昂起头,吐着舌信,又发出咝咝声。
梁兴生平最怕的便是蛇,何况猝然见着,心胆都快惊碎。他忙伸手抓过门后的一根长枪。那蛇仍吐着信子,两颗黑眼珠定定地盯着他。梁兴虽然常听人说打蛇要打七寸,却不知道哪里才是七寸。慌急之下,他一招飞星刺,“唰”地刺向那蛇。这一刺,他花过几年工夫苦练,右手虚握枪杆,左手在杆底用力一拍,长枪便像箭弩一样射出,极快极准。
长枪飞出,端端刺中蛇颈,“嗖”地将蛇钉到了墙上。那蛇却并没有死,身子仍在盘曲扭动。
梁兴惊魂未定,看着心头一阵烦恶,正在犯难该如何收拾这蛇,却觉到床帐顶上有黑影在动,一抬眼,又惊得几乎叫出来——又是蛇,另一条蛇,正从帐顶缓缓滑下。
梁兴又惊又怒,一把抽出挂在身后墙柱上的手刀,冲过去连挥几刀,将那蛇斩成了几截。望着地上几段蛇身,他心里一阵阵发悸,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用刀尖挑着床帐,小心查看,帐顶和床里似乎再没有蛇了。
他又过去端来油灯,俯身照着床下查看,也没有。刚直起身,忽听见窗外“咔嗒”一声响动,他忙问了一声,却没有人应。他过去刚要开门,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从窗边急奔向墙边。梁兴忙开门出去,见一个黑影倏地跃上墙头,随即跳了下去,有样东西“啪嗒”掉落在地。
梁兴快步奔到墙边,见地上那件东西像是个竹管。他一把抓起,来不及细看,伸手一攀,飞身上墙。隐约见那黑影向街北奔去。他飞跳下去,迈步急追。那黑影看着有些瘦小,速度却极快,梁兴尽力追赶,却始终没能追近。一直追了两个街口,一转弯,再看不见那黑影了。
梁兴尽力寻了半晌,都没找见,却闻到一缕异香,是从手里那根竹管散出来的。他忙低头细看,见那竹管里竟有一点火星。街对角有家客店,门前挂着两盏灯笼。他走到那灯笼下,就着灯光才看清楚,那竹管竟是一根迷烟管,管里有一根点燃的迷香,尾端镶了一截吹嘴。
那黑影刚才是要用这个迷倒我?
梁兴心里一沉,看来那两条蛇不是自己钻进我房里去的,是那黑影偷放进去,意欲让蛇咬死我。他怕一条不够,帐顶上又放了一条,自己则躲在窗外偷看。我若被咬死最好,若没有,他便用这迷烟迷倒我,再进屋杀死我。他使这些阴招,自然是怕当面对敌,不是我对手。